“李贽……这个名字很耳熟啊。”苏昊嘀咕道。
“那个姑娘说的,真的是李贽?”举人周汝员一脸激动地问道。
程仪点点头道:“正是。我听我弟弟也提起过此人,好像就是在麻城讲学的。歌伶还说,这位先生的号叫温陵居士,这就不会有错了。”
“不错不错,温陵居士正是李贽李卓吾,这可是当世数一数二的大儒啊!”周汝员说道,他的眼睛里放出一股崇拜的光芒,像是后世的脑残粉丝们提起自己的偶像时候那样。
听周汝员这样一解释,苏昊一下子也想起来了,似乎在一年多以前,他曾听马玉和土豪赵洛聊起过这个人,当时那二位也像今天的周汝员那样,对李贽顶礼膜拜之至,称他为当世第一大儒。
苏昊还记得,当时大家就讨论过李贽的政治倾向问题,认为他的有些观点过于离经叛道,可能会为朝廷所不容。比如说,他批判重农抑商的政策,鼓吹商贾功绩,倡导功利价值,这与明代的主流执政理念是相悖的。此人客居麻城,开坛讲学,从者数千人,是一个非常危险的意见领袖。朝廷派锦衣卫去抓他,也是迟早的事情,只不过这个时候发生了而已。
“这个歌伶就是因为想救李贽,所以才绑架了我。现在这事,大家觉得该怎么办?”苏昊问道。
周汝员道:“若这个女子是救人心切,而且欲救之人又是李贽,以属下的意思,还是对其网开一面为好。毕竟守备大人只是受惊,而没有危险,不予追究,也是说得过去的。”
“追究是肯定不会追究的。”苏昊说道,“若是想追究她,当时我就可以杀了她,又何必把她带回营里。我的意思是说,咱们有没有必要帮她一把?”
“帮她一把?”众人都吃了一惊,“守备,你的意思是说,咱们也要去救李贽?”
“为什么不呢?”苏昊道,“如果他真是当世大儒,而且也没什么大逆不道之举,这样被锦衣卫带走,实在是可惜了?我等也都是读圣贤之书的,既然他是当世大儒,我们怎么也该出手相助吧?”
“锦衣卫是天子亲军,从锦衣卫手里救人,形同谋反啊。”邓奎提醒道。
“我们只救人,不伤人,没那么重的罪。再说,这个李贽也是60多岁的人了,咱们这样做,也只是出于尊敬老人的想法嘛。”苏昊笑道。
作为一个穿越者,苏昊对于锦衣卫的印象是完全负面的,丝毫也不认为与锦衣卫作对有什么不妥。李贽的学说,其实代表着新兴资产阶级的思想观念,相对于封建时代来说,这属于一种进步的思想。苏昊觉得,让这样一个思想家落到锦衣卫的手里,实在有些可惜了。
苏昊这样一说,大家都沉默了。邓奎、张云龙这些当兵的人,对于什么李贽张贽的,并没什么感觉,但像周汝员乃至程仪,都属于文化人,对于一个大儒的感情是非常强烈的。
李贽被锦衣卫抓走,要带回北京,其下场会是如何,大家完全能够想象出来。但在苏昊开口之前,大家也就是叹叹气,表示表示惋惜而已,哪里会想到要出手去营救。现在苏昊把这话说出来,倒让大家为难了。
从明哲保身的角度来说,当然不能去营救李贽,这个糟老头子与勘舆营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要为他冒风险?但大家口口声声说他是大儒,看着大儒蒙难而不出手,如何说得过去?但如果真要去营救他,就相当于自己给自己找了个烦,万一没弄好,这可就是惹火烧身啊。
“苏守备,你真的想救这个李贽?”邓奎打破了沉默,对苏昊问道。
苏昊点点头:“真的,我觉得像这样一个大学者,让锦衣卫给杀了,有点可惜。如果能救他一命,何乐而不为?”
“那么,打着咱们勘舆营的旗号去救?”邓奎又问道。
苏昊大摇其头:“这怎么可能,一亮旗号,这可就真的成了谋反了。为了一个李贽去谋反,实在是太不值得了。”
“那我明白了。”邓奎道,“既是如此,这件事就交给属下去办吧。”
“就这么简单?”这回论到苏昊吃惊了。邓奎回答得这么爽快,简直就像是上街买斤白菜那样,这可是从锦衣卫手里劫人,是钢丝上跳舞的勾当。
“救个人而已,有何难哉?”邓奎轻松地说道。
苏昊问道:“邓奎,你打算怎么去救,总得有个方案吧?你要带多少人,准备文斗还是武斗,会不会伤及无辜,这些事情你都想好了?”
邓奎道:“属下还没有完全想好,但属下觉得,要从锦衣卫手上救个人,没什么难度。至于说人手,此事不宜有太多人参与,我带几个得力的弟兄去办就行了。对了,大家不要声张此事,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好吧,你先去准备,考虑好方案之后,报告给我,我也要评价一下这个方案是否可行。至于你们各位……”苏昊把头转向周汝员、程仪等,说道:“一定要严守秘密,不要声张出去。对了,程仪,告诉那个歌伶,这些天不要轻举妄动。”
“属下明白!”程仪认真地回答道。
讨论完毕,众人便分头开始安排了。邓奎让苏昊负责带着勘舆营,按原计划行军,不要在刘店镇逗留。他自己则从营中选了十几名得力而且忠诚的士兵,悄悄地脱离了队伍,北行20余里,在一个名叫胡岭的镇子边潜伏下来,准备实施营救行动。
勘舆营到过刘店镇,没准镇上有人能够记得勘舆营某个士兵的样子,如果在刘店镇实施营救,很容易留下蛛丝马迹。邓奎选择另一个镇子来办此事,便是为了更好地保密。
由于大家谁都不认识李贽,所以邓奎专门让歌伶跟着他们这一队一起行动,当然,事先他对歌伶也是约法三章,命令她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得擅自行动。歌伶听说勘舆营愿意出手相助,喜不自禁,邓奎对她提出再苛刻的要求,她也是满口答应,绝无二话的。
对于邓奎来说,李贽是什么人,他并不关心。他只是因为苏昊说了要营救此人,所以便把这件事当成自己的任务了,这就是一名职业军人的素养。
至于说自己面对的对手是锦衣卫,邓奎就更不在意了。锦衣卫盛名在外,但更多的时候只是狐假虎威,真本事并没有多少。众人传说锦衣卫厉害,只是因为锦衣卫有拘捕官吏的特权,别人面对锦衣卫时不敢反抗。如果对方不把锦衣卫放在眼里,要真刀真枪地干,锦衣卫的战斗力也就和普通的卫所兵没什么区别。
当然,苏昊也交代过了,他们的目的只是救人,而不能伤人。如果与锦衣卫发生冲突,有了伤亡,那事情就不好收场了。苏昊虽然深得万历的宠信,但这种宠信是有限度的,至少目前还不到能够允许他挑战锦衣卫的地步。
勘舆营离开刘店镇,沿着官道浩浩荡荡地向南行,走不多久,前面果然出现了一队锦衣卫,打着旗子向北开来。苏昊看到,这队锦衣卫的队伍中间有一辆囚车,车里关着一位白发老者,想必这就是押送李贽的那支队伍了。
“全体都有,原地停下,让到路边,让前面的锦衣卫通过。”苏昊下达了命令,“还有,锦衣卫通过的时候,任何人不得有挑衅行为,不得与锦衣卫发生冲突。”
如果没有营救李贽这件事,苏昊才不会让自己的队伍为锦衣卫让路呢。狭路相逢,拳头大的就能够先通过。勘舆营有2000多士兵,面对着锦衣卫的一支小队伍,哪有让路的道路。但现在就不行了,万一双方抢路的时候发生冲突,回头再发生李贽被劫事件的时候,人家就会联想到是不是勘舆营在报复,这就会给勘舆营添乱了。
听到苏昊的命令,勘舆营士兵们全都让到了官道的一旁,静静地注视着这一支小队伍通过。这一队锦衣卫大约有七八十人,领队是一名正五品服色的军官,也不知道是个镇抚还是个千户。苏昊与自己的士兵们站在一起,等待着对方通过,对方从苏昊面前走过时,连看都没有看苏昊一眼,显然是压根就不把苏昊这一队官兵放在眼里了。
“囚车里的那位老者,应当就是李贽了。”囚车经过的时候,周汝员小声地对苏昊说道。
“你过去没见过他?”苏昊问道。
周汝员摇摇头:“我家中甚是拮据,哪有余钱供我游历?除了去考试之外,我很少有离开淮安府的机会。虽然一直都听说李贽的大名,却从未有缘亲身去听一次他讲学。”
“以后会有机会的,我让他给你开个专场。”苏昊拍拍周汝员的肩膀说道。
周汝员不放心地说道:“我看锦衣卫有七八十人,邓中军只带了十几个人,能行吗?”
苏昊道:“我看这支锦衣卫队形凌乱,士兵精神状态萎靡,若是要动武,邓奎一个人就可以单挑他们全队人。不过,我跟邓奎已经说好了,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动武的,就看他的智取之计能不能奏效了。”
锦衣卫走过去了,从他们行军的速度来看,傍晚时分正好走到胡岭镇。他们应当会在胡岭镇过夜,这就给邓奎他们留出了营救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