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也真不容易,从小傻傻呆呆的,现在好不容易折腾起一片家业,这一涨水,那些大棚里的东西,算是都完了!”寨墙上,一个老头儿看着西边隔着大河的那一片大棚,摸着胡子感慨着。Ψ杂ω志ω虫Ψ
“不容易?”旁边有个年轻人听了就有意见。“就这么点东西当个啥?人家燕老板那一辆车,你们知道是什么车吗?不是我跟你们吹,那车就算是蹭掉块漆,补补都得一台拖拉机。”
“你娃懂个啥?破家值万贯懂不懂?”有老成人立刻就唠叨了起来。“别说这是能挣钱的东西,就是你们家用不着的那些老桌椅板凳,你都舍不得给劈了当柴烧了吗?”
年轻人也就是随便说一句而已,一被这些老头们收拾,立刻就不吭声了——没看周围那么多人,都不接这几个老头的话吗?
现在已经很少见到这样留着山羊胡的老头们儿了,三岔河镇留胡子的估计也就这么几个。燕飞以前还偷偷跑到他们铁匠铺东边不远一家去偷看过,他好奇那老头留着胡子,吃饭洗脸的不碍事吗?
事实证明,确实有点碍事。早上那老头儿洗脸的时候,还要特意把这胡子仔细洗一下。对于当时洗脸用手随便沾点水,在脸蛋上划拉一下的燕飞来说,那种麻烦的洗法,他打死都不会留胡子……
说起来那时候燕飞因为洗脸的事儿,还不少被爷爷收拾。对他来说,洗脸就是洗脸,特指脸蛋那一块儿,连耳朵后边都不会洗一下。
以前夏天熊孩子们天天泡水里,可一到冬天就很少洗澡。一星期去一次澡堂的都不多,一个月去一次都是勤快的,一个冬天到过年才洗一次也大有人在。所以小孩子身上的灰都是肉眼可见的,像燕飞那种洗法,如果不是他爷爷算勤快的,估计冬天的时候耳朵前后都是黑的……
不过现在好了,这厮只要愿意,随时都能去菜园岛的小水潭里泡着。实际上现在洗澡对他纯属是心理需要,反正随时能七十二变,变化了之后身上就是一尘不染的——如果小时候他就发现自己有这样的本事,那得……少挨多少揍啊!
穿好衣服,燕飞看着已经空荡荡的大棚,嘿嘿笑了起来。
和别人想的不同,他蹲在树上等涨水,根本不是什么不好意思见人,也没别人想的那么凄惨。他是等水涨起来,把大棚里的东西都挪到恐龙世界去,不涨水他不敢动手怕有人过来看。
破家值万贯这话真没错,自己的东西自己心疼,虽说现在这大棚里的东西对他来说只是九牛一毛,可他也不舍得就这么让大水冲走。
现在好了,可以干些见不得人的事儿了。
水终于涨起来了,已经漫到了脚脖,两只金雕已经不落地了,老虎黑熊和紫貂那些家伙都开始嗷嗷叫了起来,催促他快点带大家去没水的地方——动物们对天灾格外敏感,就算现在有了主人,也无法改变骨子里的那种害怕。
“好了好了!走,出发!”燕飞收拾干净,跳上了木船,招呼那些家伙们过来。“下去下去,虎大你给我滚下去!”
木船是不小,可是三只老虎两只黑熊肯定不能全都上来——那只动物园的母老虎终于如愿以偿,被虎大祸害了几次之后带着未出生的小宝宝回了动物园,只不过那个园长答应的手续,现在还没送来。
为了一视同仁,燕飞除了让几只小紫貂上了船,其他的都赶了下去,几个家伙扒着木船可怜兮兮的,可惜他根本不为所动。
这些动物们都是水中好手,老虎本来就是游泳健将,黑熊是能在河里抓鱼吃的,说它们不会水谁信啊?
水流太急,木船根本无法到水中央,只能贴着岸边顺着水浅的地方顺流而下。现在水位已经和桥面持平,不用担心木船能过桥被冲走。
寨墙上的人都看着呢,看到燕飞动了,纷纷开始喊了起来:“快看快看,燕老板要出来了!”
好像这是多了不得的大事似的。
不少好事的都开始朝大桥上去,准备到那边去看看燕老板。
燕飞站在船头,后面几只老虎黑熊扒拉着船,让船稳如泰山。
“真牛,这才叫划船不用桨!”有个促狭的小伙儿就喊连起来。
“哈哈哈……”听到的人顿时笑了起来。
谁不知道那句俗语:划船不用桨,全靠浪!
“你们笑个啥?”有人接话。“没看人家燕老板的船后边趴的有老虎和熊瞎子,人家那是不用浆,也不用靠浪,那是老虎推着跑的……”
“看老虎去了……”人群里不少放假的熊孩子们,嚷嚷着就开始撒腿朝大桥那边跑。
跟着的大人不放心,也有人想凑热闹,人群哗地一下就走了一小半,都是朝着大桥跑去。
小赵秘书看了一下周围,镇子口这里准备的很充分,就算水再涨点也没事儿,想了一下道:“我也过去看看吧!看燕老板对现在这情况有什么看法……”
其实是焦书记有交待,养牛场的那地方现在已经也成了孤岛,如果水继续涨,那就不好说了。所以小赵秘书必须赶紧去看看燕飞,问他是否有迁移的打算——就算没有,也必须劝他赶紧转移,这水涨不涨可不看谁的面子,谁不跑淹谁。
现在是镇子口有水,过了这一段快到车站那里路上就没水,一直到桥上才有人。再往西就不行了,路一段一段的都被水淹了。
水还在继续涨,如果再涨的话,路就不太敢过人了。这可不是省道或者高速公路,路两边除了树可没别的栏杆之类的,不但没这些能挡的东西还有水沟,而且有些地方农田比路还低,万一人被冲下去,那就危险了。
桥上本来就站满了人,有不少拿着竹竿棍子,随时盯着水面,把水中的杂物能捞的就捞上来,否则堆在桥墩里,堵塞河道不说,冲垮大桥也不是没可能。
现在又涌来了一大群人,都是等着看燕老板划船不用桨的……
燕老板看起来已经拽的没边,背后是滔滔大河,黄色的大水似乎无边无际。木船顺流而下,他手扶船篙站在船头,后边是老虎黑熊扒着船替他掌舵,头顶两只金雕低低的盘旋着,不时发出两声唳啸,刺得人耳朵发颤……
“小心点,燕老板,船太快了,你注意点……”看着那越靠近桥,速度越快,有人就紧张了起来。
“小飞,准备好,不行就跳船……”
听着喊声,燕飞终于拿起了船篙,冲着桥上的人挥了一下,用力在水中一划。原本逐渐靠向了河中间的木船立刻向河边飘了过来……
划了两下,赶紧把船尾的老虎黑熊们赶走,让它们自己顺着水势朝岸边游去。
“快点快点快点……准备东西……”眼看木船越来越近,拿着木棍竹竿的那些人都赶紧追着船朝这边跑来,想等船接近大桥的时候用竹竿帮他挡一下。
“不用不用,你们都让开,让开点……”燕飞见状赶紧喊了起来。
再用力一划,木船总算到了岸边,对准了桥头就冲了过来。
燕飞弓步向前,那一根船篙就对准了桥头的那个石墩。
“嘭!”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刚摆好姿势,船篙和石墩接触就撞在了一起,下一秒,船篙就弯成了一张弓。
再下一刻燕飞眼疾手快,扔掉已经险些断掉的船篙,大步向前,又是嘭地一声。
等众人反应过来,只见木船已经稳稳停在了船头,燕老板一只脚站在木船上,一只脚踏在那石墩上——有眼尖的已经看到,被他脚踩的那块石墩,都有几块碎石掉下来。
“牛!”一群小伙儿在黑子的带领下一起竖起了大拇指。
“就是太废鞋了……”敢这么说燕老板的没几个,马永明的老爹肯定也算一个。这老头抱着孙子在人群里,看着燕飞那只剩下了鞋底的凉鞋,笑的嘴都合不拢。
燕飞也是无奈得很,他再厉害,可总不能给自己打一双铁鞋穿吧?
不穿又不像话,这年头谁还天天打赤脚,最低也提拉个拖拉板吧!
把脚收起来,那鞋底就顺着石墩掉了下去,顺脚把另一只鞋也踢飞到河里,拉着绳子跳下来,把船拴好,燕飞才有空和大家打个招呼。
“你总算上来了,走走走,咱们去场里说话……”还没寒暄几句,小赵秘书就过来催促道。
“对对对,正事要紧,乡亲们让让……”老潘在旁帮忙喊道。
刚才人都围了过来,这会儿把木船周围围得水泄不通的。不过老潘这句话白喊了,没等他喊完,大家哗地一下就散开了!
老虎和黑熊这会儿游过来了……
燕飞顺势跳到了石墩上:“各位兄弟姐妹叔叔婶婶大爷们,都知道我养了这些老虎,平时怕有危险也没敢让大家都去看,今天都来看看吧!都别怕,它们刚从水里死里逃生,哪还顾得上吃人啊!”
众人笑——干笑!
能在这些老虎黑熊面前还能勉强淡定的,也就是林保国和马永明几个经常去大棚那边的。其他人看着虎大那大脑袋往燕飞身边凑,生怕下一刻那嘴巴张开,直接一口把燕老板给吞了。
在所有人既兴奋又胆怯的眼神中,燕飞拍了拍虎大,从船上拿出来锁链,给它们都挂上,然后一手提着几只紫貂的笼子,一手拉着它们到了路上:“大家让开点,不用怕,没事儿,它们都听话得很!”
看到那些老虎黑熊都被拴起来,不少人都松了口气。
其实真的就是心理安慰,他这一只手攥好几条链子,那头拴的是立起来比人高的两只黑熊,还有比它们看起来还威猛的几只老虎,那真就是个样子货——如果换个人来,这些动物随便哪一只都不是人能拉住的,何况这么多只。
可现在大家看着燕飞拉着,也只能相信他能拉住这些动物了。
一群小孩子跑前面开路,使劲嚷嚷着:“让开让开,老虎来了老虎来了……”
人群散开,燕飞光着脚丫,牵着这些老虎踩着桥面上的水朝养牛场走,等他走过,后面的人群自动合拢,远远跟着看热闹,个个兴奋的不行。
小赵秘书一群人苦笑不已,燕老板这威风真是没边了,不等他忙完,这话都没法说。
到了养牛场,燕飞都已经把老虎拴到了河边,再回来养牛场门口还是站满了人。
这些都不用他管,很快大家回自己散去的,涨水的威胁就在眼前,看热闹只是个插曲,马上大家就顾不得看热闹了。
小赵秘书总算得到了说话的机会:“燕老板,你这养牛场不赶紧转移吗?焦书记指示了,除了保证参加高考的学生顺利到达县城,就是你这里需要妥善安置了……”
燕飞一愣,才想起来高考就在眼前:“学生们都送去县城了吗?”
“还没呢?准备好车了,明天一大早就提前出发。”小赵秘书回答道。
“还等明天干嘛?现在就赶紧走啊!等明天万一水涨起来,什么车能过去?难道让那些学生们一个个游去县城?”燕飞一听就着急了。
一个小时前这厮还蹲在树上当树猴,现在倒是着急了,还关心的是和他没什么关系的事儿。
“学校有学校的安排,预定好的住宿地方都是明天才能入住,今天去了住哪儿?”林保国觉得燕老板这是有点管的太‘宽’了,当然这是从舅舅的角度。若是从所长的角度,他巴不得三岔河镇人人都愿意‘管得多’。
现在大家来是好心劝燕飞赶紧想办法转移养牛场的,他倒是去关心起学生高考来,当务之急还是赶紧转移养牛场才是正事儿。这个事儿乡里也早想给燕老板建议了,可他这个不着调的老板那些天一直蹲树上拉二胡,让人逮不着机会和他当面说。
“住宿不都是在二所吗?那里肯定早就安排好了,提前去住一天怕个啥?学生们不都在学校里等着吗?现在赶紧找车给送走,免得到时候出意外。”燕飞倒是觉得自己这养牛场暂时还安全,学生高考更重要点,想了一下就提出了意见。
“都是交过定金的,哪能说改就改的,提前一天你出钱啊?”林保国不满了。
“多少钱?我出就我出。”燕飞淡定得很,二所是县第二招待所,那里面的条件也就比学校宿舍稍微好点,包下来能要得了多少钱?“无非是让学生们早去一天,反正今天这情况,还不如早点去的好。就一点住宿费,就当我支持学校工作了行吧?”
早说你出钱啊!
周围的人都是松了口气,那边有乡里上班的,立刻跑着去找陈镇长汇报去了!
归根结底还是穷,现在忙着救灾到处都是要花钱的地方——准备救灾物资要花钱,那么多人在河边在寨口在各个村里守着,就算没补贴总不能连饭都不管吧?
“那你这里要转移吗?”小赵秘书追问道。
“不急不急!”燕飞有开始淡定了。“咱们这里的情况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就算这水再涨也涨不了多少了,要不然你们敢说让学生们明天走吗?我觉得我这里没问题,不着急,等明天再看看!”
话都给你说了,刚你说让学生们赶紧走,现在又说不着急了!
不过大家也都隐约有这种想法,三岔河镇下游地方地势更低,现在站养牛场这里往下游看,已经看不见河道了,漫无边际的都是大水。
看着是挺可怕的,实际上这样泄洪快得很,下游的地方雨水还少点,只要继续保持这样,估计明天水位还是有希望降下去的。
可是这话不能说出来,就算大家都这么想也不能说——说出来大家要都这么等着,万一出了问题,责任谁都担不起。
“现在说什么都没个准儿,我看小飞你还是准备一下,别等水淹到脚脖子了再慌,那会儿说啥都晚了!”马永明在旁建议道。
“那也得有地方,我这么多牛,一时半会儿我去哪儿找地方啊!”燕飞虽然觉得水不能涨到自己的养牛场,可马永明说的也没错,这事儿,真难说。
特别是现在他原来信誓旦旦觉得不会被淹的大棚,估计要不了一会儿就得轰隆隆地倒几个,让他的自信程度急剧下降——最开始他建的还有土墙的,那不怕火就怕水,大水漫过去泡半天,倒塌是必然的。
“焦书记有指示,现在是特事特办,你们赶紧商量一下,看哪里有地方,先简单把棚子搭起来,万一情况恶劣,就把牛先转移过去。”小赵秘书在旁出主意。
“这也行,那我得好好想想。”燕飞点点头,仍然有些不甘心。“其实我真觉得,这水涨不到我这里……”
林保国一拍桌子:“你怎么不站你大棚边上说这话?”
“我站在那儿说,不是怕你听不到吗?”燕飞嘴硬心无奈,老天太不给面子,说话都不理直气壮了。
“别闹了,赶紧安排正事儿!”老潘在旁边怕这俩再斗嘴,赶紧劝解。“保国你也准备一下,如果一会儿学生们准备送过去,咱们组织下人手,防止这段路上出什么意外……”
“对对对,你赶紧忙去吧!”燕飞‘热心’的很。
林保国看了他一眼,忽然来了主意,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燕飞眼睁睁地看着阻止不及,就听林保国喊道:“燕老板准备死守养牛场,我们都劝不住,老徐啊!让你家小星来劝劝啊!”
燕飞大怒:我什么时候说死守养牛场了,你告黑状是吧?你等着,此仇不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