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啦……吱……”
随着一声杂音连着刺耳的电流声,一个隐藏在一棵高大的白杨树枝叶间的大喇叭,传出了呼呼的几声吹气声,再接着就响起了一个年轻小伙儿故作庄重的声音:“喂喂,喂……都听见了吧!啊?”
前边都刺啦半天了,还用问听见了吗?
几乎大半个小关庄的人,每次听到这个声音都能笑出来。
喊话的那位,是被小关庄的村民戏称为‘小关村长’的老支书的小儿子。这小子每次喊大喇叭,都有喂完问听见听不见的这个习惯,不啰嗦一会儿就说不成话。
他也不想想,就村里那年龄比他都大,修了又修的老旧破喇叭,只要一打开必然就先刺啦一阵子,村里的人除了聋子,谁还听不见?
特别是这话还学着电视播音员的普通话,语气还要学着电视上领导人的讲话,动不动还来个嗯嗯啊啊的,那标准的三岔河地方普通话,要是初来乍到的人听到,不得笑掉大牙啊?
“啊?这个昨天晚上,我们通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吧?就是镇上养牛场的燕老板在我们庄子上,租地种牧草的事儿,都知道我就不多说了!嗯,这个事儿今天就开始干了。可能大家都知道,是吧?燕老板今天一大早已经来到我们庄上,牧草种子都带来了。嗯,这个种子啊!它种起来要和种麦一样。种麦大家都会吧!啊?那我就不多说了,简单少说两句……”
“刺啦……”
喇叭里传出来一阵杂音,接着一个声音响起来:“滚你个小兔崽子,燕老板还等着的,你再啰里啰嗦的,老子腿给你打断了。赶紧说正事儿,就说得耕地,快点……”
“爹你急什么呢?我这是得和大家伙儿说清楚,哎哎哎……你别抢我话筒啊!”
大喇叭里刺啦了一阵子,一老一少争执的全村老少爷们哈哈大笑,大姑娘小媳妇儿们笑的花枝乱颤。别提多逗了。
终于年轻人的声音重新响起:“那个,时间紧任务重,大家都忙着。是吧!嗯,这个我就直奔主题了。就是这个牧草啊,它播种前,得先把地犁一遍,再耙一遍,然后才能耩地……”
“啪!”
喇叭里传出来一声巴掌声,同时还伴随着一声哎吆。接着就听见老支书的怒吼声:“小兔崽子……你给我滚远点去……”
接着喇叭里总算开始说正事儿了:“喂喂,说正事儿,今天自家的活儿都先停停,先别急着下地了。先把给燕老板的地丈量一下,犁地耙地现在就开始。庄上的老少爷们儿都赶紧准备工具,老鸹坡那块地集合了。干完燕老板的活儿再干咱们自己的,去的人都有钱发,有架子车粪栅子的拉着车村口集合,粪耙子铁锨都带好,干活了!”
接着‘啪’的一声,大喇叭的声音戛然而止。
村委会的小屋里边,老头关掉了喇叭还不解气,对着自己的老儿子就是一顿骂:“让你小子喊个喇叭你都喊不好,要你好干啥?你给我滚回家去。把咱家的手扶拖拉机也开出来,快点去……”
小关村长话都不说一句,低着头就走,还被老头一脚踹在了屁股上。接着老头一转脸老脸笑成了花儿:“燕老板见笑了,这臭小子就是这臭毛病,拿着话筒就开始啰嗦。咱们这就出去,准备开工吧?”
燕飞刚才看着这一老一少也是乐得很,笑着站起来:“行!”
老头顺手又从桌子拿起一个街头卖耗子药用的那种小喇叭,才和燕飞一起出来。
刚出来就看见庞发和老高哑巴也到了,他们仨的任务是买化肥,现在拉着化肥过来的。估计刚才到的时候已经听到了那大喇叭的喊话,都是乐的不行。
还别说,这村里人就是动作快得很,陆陆续续就有人拉着板车集合,有不少还把牛也带上了。这年头村里这东西真不缺,一会儿就集合了几十辆,还有一辆大拖拉机,几辆小手扶拖拉机。
老头没等人到齐,已经举着小喇叭开始喊了:“一会儿看着村边路上沤好的肥料,别管谁家的,都先用上。肥料拉地里赶紧撒,马上就犁地耙地,该干什么都知道,我就不多说了。赶紧的,开始了!”
说实话燕飞就没看过这种村里男女老少一起出动,集体大劳动的场面。他召集那些养牛的给自己干活儿算一次,但是那都是年轻人,这次可不一样,反正看着就让人觉得想甩开膀子大干一场。
沤肥是农村的传统,现在化肥用的还少,大多都是农家肥。淤泥牲畜粪便等等堆积在一起,差不多了就清理出来,在路边堆得整整齐齐的,等用的时候就装车拉地里,撒完之后犁地耙地,最后是耩地。
耩地是方言,其实就是用木耧播种。
这些活儿干起来也不用分配,谁会干什么都清楚得很。
老头带着几个人在丈量土地,燕飞想伸手他们都不让,就让看着就行。
三轮车上的化肥一到,有人问清楚一亩地用多少之后,扛起来就走,到了地里边自然有人拆开撒了起来。一转眼化肥就被分完,庞发几个直接就打道回府了——反正这也用不到他们,回去养牛场也有活儿,河边盖大棚也需要人照看着。
拉着农家肥的架子车到了附近也是如此,立刻就有人迎上去,帮忙推着车进田里边。然后前边几个人走一段卸一堆肥料,后边跟着几个人就把这些肥料撒开来。
还有人在田地里边走着,把那些杂草还有偶尔一两个的小石头捡起来。
撒完肥料的土地上,几辆已经挂上了犁头的拖拉机,突突突地就冲了进去。
当地农村一般只在秋收后才犁地的,所以村里才舍得拿沤好的肥料给燕飞用——农闲的时候可以重新沤肥,这些都是不要钱的东西,就是花点力气而已。
燕飞一边看着丈量土地,一边看着那些人干活。猛然一看是乱糟糟的,干什么的都有,实际上一细看都是井然有序的。
等土地丈量完,几个大木橛子被当做地标砸进去,这时候中间的土地上,已经最少有几亩地已经犁好了。
那辆大拖拉机已经挂上了钉齿耙——这不是猪八戒的那武器,就是一个长方形的木头架子上,上面有钉齿。挂在拖拉机的后边,把犁地翻起来的土地平整一下,顺便把大块的泥土弄碎。
这种钉齿耙上面通常还得站两个人,防止被土弹起来就下不去。
拖拉机耙一遍过去之后,还有人跟着用小耙子把那些没弄碎的土块砸碎,等着再过一遍的时候,土地就差不多彻底平整好了——这是根据土质的,有些地方得好几遍,有些地方一两遍就行。
犁地耙地一般都是秋天,因为那时候田地空闲时间长。通常是犁地后停几天再耙地,那样据说太阳晒过之后,能减少病虫害,而且土地的肥力更足。当然还有个原因,深层的泥土有的太湿,直接耙地不容易。
只不过燕飞赶时间,这么做也行,反正这地方的土地好,怎么折腾都行。
除了围着拖拉机转的,还有人用老式的牛拉犁在犁地,慢是慢了点,但是人多势众,多几头牛总能比得上一辆小拖拉机。
这边干活热火朝天,那边还有村里的妇女们陆陆续续提着水壶带着盆子过来,滚烫的热水倒进盆子里,里面还泡的有茶朔——就是以前燕飞曾经准备用来招待人的玩意儿,学名半枝莲的。
有的则是泡的柳叶——春夏之季采摘新鲜柳叶,洗干净蒸晒之后制作的,农村经常用来喝的。
除此之外还有桑叶茶竹叶茶,蒲公英茶等等,真是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几十个盆子一溜儿摆在地头的地上,真是蔚为壮观。
唯独没有正经的茶叶。
至少有二三百人,在五十亩的田地里挥汗如雨。地头的女人们准备着毛巾茶碗,等自家的男人们过来的时候,递上毛巾送上吹了半天的茶,少不得还有没结婚多久的年轻人,柔情蜜意地对望几眼——老夫老妻的一般那叫打是亲骂是爱。
一旦聚集上几个人,说不得还要有人开上几句荤素不忌的玩笑,惹得一群人哈哈大笑。
老头则是举着小喇叭来回跑动着,看到有些人聚集一起说话时间长点就骂,有人干活不合适也骂。反正这老头估计辈分也不小,那些人被骂了就赶紧嬉笑着赶紧改正错误。
燕飞则是无聊地站在一棵白杨树底下,看着别人干活。
没办法,那些干活的都不让他插手,连个工具都不给他。
一边看一边感慨:这两千五花的可是真值得,单是这么多人集体劳动的场景,也够自己看够本了。
本来五十亩地一年租金是七千五,燕飞今天带种子过来,直接就给了老关头一万块钱。多出来的两千五,就算是犁地播种的钱了。只是他没想到这老头直接大喇叭一招呼,村里除了些老头老太太,几乎全部出动了。
地里的麦茬还在,无论是犁地还是耙地,这些麦茬都是会影响的。还要不时地停下来,把犁头和钉齿耙上面带着的,裹成了一团的麦茬泥土给去掉。
人太多,有的干脆直接拿耙子刨地,反正都在给自己找活儿干,不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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