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裴茂又来到了南匈奴人的营地,见到了於夫罗。
“见过单于……”裴茂笑眯眯的拱拱手说道,“单于所言一事,骠骑将军回复了……”
“哦?”於夫罗连忙问道,“这个,骠骑将军怎么说的?”
裴茂摇头晃脑的说道:“骠骑将军说他和单于如同兄弟一般,是从并州平阳打白波贼的时候就有的交情……”
“嗯嗯……”於夫罗连连点头。
“既然是兄弟一般,自然不能厚此薄彼……”裴茂自然而然的继续说道,“若是单于想学一些工匠之术,骠骑将军说当然欢迎,已经在平阳安排了住所,且不知单于要派多少人去学习?”
“嗯嗯……呃?”於夫罗愣了一下,“什么?派人去?不是骠骑将军派工匠来?”
裴茂笑着说道:“兄弟之间么,当然是要互相帮助的,但是不意味着就是什么东西都可以相通的吧?就比方说我觉得单于这里的牛羊也是相当的不错,比我们要好得多,总不能上来就说,我们是兄弟,然后单于的牛羊就是我的牛羊,然后统统拉走……对吧?”
於夫罗:“……”
“所以么,骠骑这样的才是最好的啊……”裴茂继续说道,“单于不妨想一想,如果我们派来的工匠不怎么样,单于肯定不舒服,对吧?会认为是我们扣留了好的,不给单于,然后单于难免有怨气,这兄弟情谊也就生分了……”
於夫罗连忙摇头,说道:“怎么会?怎么可能?没这回事……”
裴茂笑笑,没接茬,继续说道:“我们同样也不能将最好的工匠派过来,就像是单于也不可能将手下的人马牛羊全数都给我们一样……所以这样岂不是最好的办法?单于觉得缺少什么工匠,就派人去学,学会了之后不就是单于自己的工匠了么?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
於夫罗皱着眉头,琢磨了一下,又追问道:“什么都可以学?”
裴茂点头,很是肯定的说道:“可以!骠骑将军说,单于想要学什么都行!”
於夫罗眼珠子咕噜噜转动了几下,然后拍板道:“好!既然如此,我这就召集些人,前往平阳!”
“好!”裴茂一口答应下来,旋即说道,“那么单于就先交学费吧……不知道单于要派多少人去学呢?”
“(⊙o⊙)?”於夫罗瞪着眼,“学费?什么东西?”
“学费啊!顾名思义,就是学习的费用啊!”裴茂也瞪着眼,很是认真的说道,“学东西都要交学费的啊!我们汉人自己学习什么都是要交学费的!而且这个学费也不是给我,或者是给骠骑将军的,是给那些工匠的!单于你想想,你派了人去,是不是想要学得多学得好?那么如果不给工匠学费,工匠怎么会愿意教?工匠不愿意教一些好的,单于去的人天天什么都学不到,就算是骠骑将军免了住宿的钱,但是还要吃喝的啊,是不是也等于是浪费单于的钱财?”
“这个……等等,等等……”於夫罗有些头疼的揉了揉脑袋,“我怎么觉得……这个意思好像是……除了学费还有什么其他的开支?不是兄弟么,这些什么费,不是应该骠骑将军出的么……”
“单于这话说的……”裴茂伸手往外指了指,说道,“兄弟之间做客么,招待一下当然是应该的,但是这学习啊,不是说一两天,或者是十天八天能学会的……就像是我来一两次,单于招待我吃喝牛羊,换成下次单于去我们那边,我们也招待单于,这都是应该的,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但是如果我要是天天带者几千几万人过来,什么都不干,就天天吃吃喝喝,也要单于招待,那么单于这些牛羊能够吃几天?而且我们骠骑将军表示住所已经安排好了,看在兄弟情谊上,就不收钱了,但是这个吃喝的事情么,单于的人就要自己准备了……”
“这个……”於夫罗无言以对,“让本王想想……再想一想……”
裴茂笑容可掬,“好的,这个学习之事,单于可以慢慢考虑,但是这兵戎之事么,战机稍纵即逝,就不能说慢慢考虑了……”
对于斐潜来说,於夫罗的问题基本上不是什么问题,但是依旧还有好多问题等待着斐潜来解决……
一般来说,如果说老子特别有名气,然后上了史书,史官多数也会提及一下后人,附上其子女的传承,然而很奇怪的是,陈留蔡氏似乎除了蔡邕蔡琰之外,便压根儿找不到其他人的名字了。
比如说写曹操刘备孙权,必然也有提及一下这些人的儿子,纵然是儿子比老子还要先挂了,就算是郑玄那个折损在孔融手中还是算是死在了袁谭手中的,也多少笔墨点了一下。
因此,在史书之中,若是上一辈很有名气,然后死后却没有提及儿子孙子的,唯一的解释就是儿孙不成材料,很快就断绝了传承。
斐潜看来,在三国时期的陈留蔡氏,很可能就属于这样的情况。虽然说后世之中蔡氏也出现了不少名人,但是在东汉末年,陈留蔡氏自从蔡邕蔡琰之后,便是一两百年间未有什么知名的人物出现……
毕竟在东汉末年三国时期,对于士族世家来说,就算是一般的落魄寒门,只要算是中人之才的,也都会有一个比较宽敞的上升渠道,想要当官是不难的,出任一方,也不是什么问题。
陈留蔡氏在三国后期,不管是魏国,还是蜀国吴国,都没有留下印记,要么就是陈留蔡氏很不幸的在早期曹操和二袁的争夺战争之中被殃及池鱼,要么就是这些蔡氏子弟在投靠的过程之中,不幸中了流矢或者是感染了瘟疫什么的,还没有来得及做一些什么值得纪念的事情便死去了。
这在三国动乱的时期,一个人死于非命是很常见的,所以连史官都觉得常见到了没什么好注明的。
所以,现在对于陈留蔡氏,怎么处理,或者说要怎样的安排,就成为了斐潜要面对的一个问题。
婚姻么,不简简单单是男欢女爱。接纳一个人,也不完全只有一个人,而是一家子人,这在汉代表现得尤为明显。要不然汉代著名的外戚集团是怎样形成的?
蔡谷等人么,就像是斐潜的那两个本家兄弟一样,才疏却又志大,看着别人管事情,也不理会自己能不能做得好,便是眼热,惹出来了事情便免不了牵连旁人,让旁人来搽屁股。但是完全丢在旁边,根本不理会,也是不行。
斐潜现在得职级已经是相当高了,如果说从现在开始,斐潜能够延续不倒,斐氏也就算是在关洛之间响当当得一个新贵门阀了,当然,具体能不能沉淀成为老门阀,就不是一代人得事情了。
所以蔡谷、斐和、斐虞等无能之辈,也就成为了斐潜现在的鸡肋问题。
现在看起来,蔡谷、斐和、斐虞等人并没有什么多大的野心,平日里面也就是追求一些吃吃喝喝什么的,而按照斐潜现在的身家,就算是养一帮子这样的人天天吃喝,也花不完,所以之前也没有多少在意,然而现在蔡谷明显被旁人所利用了,而其身又无自知之明,这就比较麻烦了。
那个时代的人,都不缺乏野心者。
斐和、斐虞年岁也大了,终究不可能永远扔在学宫之中不闻不问,硬要提拔么,也不过就是斐潜一句话的事情,可问题是斐和、斐虞两人不管是学识还是智慧,都是个问题,真要是担任了什么官职,恐怕就是在民事上祸殃百姓,在军事上损兵折将……
扔到地方上去下基层锻炼一下,增长见识和经验,从某个角度上来说也是不错的,但是像是蔡谷、斐和、斐虞这样的人,享受习惯了,当然不会愿意,也没有那个自觉,否则早就可以安排安排了。
这是一个问题,另外一个问题就是若是娶了蔡琰,蔡邕的墓,也需要重新修缮一下。还有跟弘农杨氏之间的关系,也会变得有些微妙。作为弘农杨氏来说,肯定也会担心斐潜什么时候找个由头来个秋收算账,虽然现在也不见得有多么的忠诚,但是斐潜并不想要立刻就将矛盾激化,温水煮青蛙才是更佳的模式。
理论上,人是可以学习和进步的。所以蔡谷、斐和、斐虞等关系户,也是有可能变好的,但是这样的不确定并不值得斐潜期待。
汉代以孝治国,只要相关孝道,即便有罪也可轻减,甚至冒着触犯国法的风险去尽孝,反倒可能会被传为美谈。在这样的大环境之下,斐潜的声名么,向来也是较好,所以不可能完全不管这些人,只是要如何安置,就成为了问题。
不如……
斐潜正琢磨着的时候,忽然有兵卒前来禀报,说是河西之南,聚集了大量的羌人,似乎意图攻伐河西和陇西!
“嗯?这个杨义山……”斐潜皱了皱眉头,然后将兵卒呈递上来的情报拆开,方有些恍然,“原来如此……”
黄昏,一抹残阳慢慢地没入地平线下,留下几片红彤彤的云彩,依旧流连在苍茫的暮霭之中。
这里是河西之南的高原地带,也就是后世西藏的区域之内。大帐之外的空地上,杨阜负手而立,默默地望着昏暗的天空,心中思绪万千。
如果有额外的选择权力,杨阜也不愿意将局面推向了战争。战争是政治的延续,因为在谈判桌上拿不到相关的利益,而且矛盾无法调和之下,就必然走向战争。
在西藏的这些人,这些混合起来的鲜卑、羌人,还有古孟族人,因为隔绝在西藏这一块区域时间长了,也因为东汉长时间根本没有力量去涉足这一块地区,所以这些人就以为这一块区域是他们的领土,连带着包括河西走廊也是。
在这些人的眼中,汉人反倒是侵略者。所以他们掠夺了白石羌的货物,烧毁了临时的汉人营寨,将抓捕到的人捆绑在木柱子上活活晒死……
关键是杨阜察觉到了在这些事情其中不怎么好的迹象,这样激烈的冲突和矛盾,似乎有人在背后推动!或者说,有人故意要挑起事情来,不愿意事态平息!
“参军……”许定站到了杨阜身侧,也和杨阜一样看着天边的残阳,说道,“还是要打一场……这些人怎么就这么说不通呢……”
杨阜摇了摇头,说道:“不是说不通,而是这些人装糊涂……许都尉,你知不知道羌语之中,‘鹘提悉勃野’,这几个词是什么意思?”
许定说道:“还请参军指教。”
“呵呵……”杨阜笑了两声,用手朝着南面的方向指了指,说道,“这就是他们自己给自己的封号……‘鹘提悉勃野’,就是是天上的太阳之王,或是光明之王的意思……许都尉,你觉得给自己取了这样的一个名号的人,会心甘情愿的进行和谈么?”
许定默默的摇了摇头。
“可是……”许定欲言又止。
杨阜看了一眼许定,说道:“许都尉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说……”
许定拱拱手说道:“某不过是想起了西羌旧事……”
杨阜叹息一声,点了点头,说道:“这也正是某忧虑的事情……若是不打,迟早便是大患,而若是不可一战而定,恐怕当年……”
陇西和西凉贫瘠,西域长久以来都没有汉王朝的统属,并非是因为在汉代的时候西域就已经荒漠化了,而是因为常年的战争状态,导致这一块区域不管是畜牧还是农耕,都无法满足几万军队和十几万百姓的最基本需要。
想要控制这一片的区域,常备兵卒至少要有两万左右,而要养活这两万的兵卒,就必须至少要有二十万以上的常驻人口基数。
当年西凉羌族反叛,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并不是羌人反复无常,而是朝堂派来的官吏根本不管西凉的死活,倒行逆施,横征暴敛,造成了西凉民生凋敝,财物匮乏,哀鸿遍野。当然,对于这些官吏来说,想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不管是给汉灵帝,还是给十常侍,都必须要有一大笔的钱财,而这些钱财自然不可能从自己身上出来……
所以之前大汉的西凉官府上下,可以说是整个大汉朝政之中最为黑暗和腐败的地方。最终便是爆发了叛乱,边章、韩遂等人相继统领叛军,最终也给了董卓成长的机会,成为了推倒大汉朝堂的根源。
河西走廊,现阶段不管是从地理上来说,还是从军事上来说,都无疑是非常脆弱的,如果不管这一群自称为什么“光明之族”的家伙,那么谁能保证这些人不会进一步?到时候骠骑将军的西域都护府,岂不是被隔绝了?
“因此,战则必战,然不可久战……”杨阜说道,“所以某给骠骑将军上了表章,请骠骑将军调配兵卒,务必以雷霆之势,一举而定!如果说像是当年那样添兵之法,恐怕就……”
“主要还是粮草的问题……”许定也是看着远方说道,“如果说兵马太少,就不能给与这些人足够的打击,而兵马一多,这个粮草供给……”
杨阜点头说道,“某也是如此考虑的,所以如果能以羌治羌……就是不知此策能成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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