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夕之间,风云变幻。
本已经久不出现、只偶然召见几个重臣、被传可能病入膏肓的隆安帝忽然现身快速回京,以雷霆手段囚禁三皇子、软禁皇后,其他涉事之人,抄家灭族者有之,流放千里者有之,只被褫夺官职,已经是极为幸运的了。
京城里的官职,不过旬日间,空出了三分之一。
几年的光景,除了一些老奸巨猾与保持中立,还有如今投靠太子一党的人之外,朝廷里的官员,几乎全都换了一遍。
瞧着昔日同侪零落至此,虽然都知道他们是活该,但是众人还是有些兔死狐悲之感,更加小心翼翼了起来。
隆安帝对此十分满意。
而太子虽然在八月初醒来,但初初醒来,精力不济,每日能处理的政事极少,无人与他分权,隆安帝自然高兴,叮嘱太子身体要紧,须得好好休息一些时日。
太子不管隆安帝目的是如何,到如今时候,京城里几乎已经无人再能威胁到他的地位,他也不须像是之前那般紧张,既然隆安帝让他休息,太子便也不急着重回朝廷,何况,虽然他看着像是没有插手政事,但朝廷上下的动向,都瞒不过他。
故而他也不着急,反而与隆安帝上书,言称温泉庄子利于养病,想搬到温泉庄子上修养一段时日,以便于彻底拔出余毒其实隆安帝和太子都心知肚明,太子身上余毒已净,并不需要特意如此。
但隆安帝自然不会不准。
太子便带着沈采苡和陆景搬到京郊的温泉庄子上。
这是两人难得的悠闲惬意时光,也是沈采苡上辈子在庵堂时候,做梦都想要的生活夫妻和美,儿子聪明孝顺,亲朋平安喜乐。
泡泡温泉、赏赏花、散散步、保养下自己、画些新鲜的首饰花样,让巧匠精心打了,再配上精致华美衣物,瞧着镜中让人赏心悦目的女子,沈采苡极为满意。
太子见她高兴,心底自然欢喜,于太子而言,最喜欢的,便是这庄子上的温泉前日里他与沈采苡泡着温泉,一时情动,也不想忍,便在水中成了好事,滋味是难言的好,他们之前从未如此过,自那日之后,他总想着再试一次。
只可惜沈采苡不太肯。
既然温泉里不行,晚上把陆景哄走,太子便厚着脸皮与她共浴。
浴桶狭窄,自然不能与温泉池子相比,但逼仄也有逼仄的好,不论怎么动,都能碰到对方,也是另一番滋味。
这日子,也是他不曾有过的,让他心满意足,竟然觉得,这便是神仙一般的日子了。
一个半月后,沈采苡被诊出有孕。
与怀着陆景时候不一样,这个孩子一被诊断出来,沈采苡就开始害喜,且十分厉害,吃什么吐什么,到胎儿三个月时候,沈采苡瘦了一圈。
太子着急万分,沈采苡也觉得委屈,忍不住便踹他,太子不以为意,他不善言辞不会说些甜言蜜语哄着,便怜惜抱着她。
沈采苡脾气发过,胸口闷气泄了,见太子挨了她的踹,还担心她脚疼模样,心中又觉得欢喜,忽然想起当年在京城初见时候,太子可是对她非常不喜,便忍不住歪头,与太子笑言:“当年殿下厌弃我时候,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太子怔了一会儿,似乎也想起了当年,当年,确实是不曾想过会有今日。
他瞧着沈采苡。
她正微微歪头看着她,眸光明亮、笑意盈盈、便是已经为人母,眼中狡黠也一如初见时候,太子禁不住微微用力,把她拥得更紧一些:“我很高兴有今日。”
两人在温泉庄子琴瑟和鸣,然不几日,京城忽然传来急报,请太子即刻回京却是隆安帝摔了一跤,晕厥不醒,须得隆安帝回去主持大局。
沈采苡不便于疾行赶路,陆景也年纪太小,太子便一人疾驰回京,沈采苡和陆景,则是坐着马车慢行。
路上,太子便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隆安帝不肯服老,但他毕竟年纪大了,之前三皇子和太子事情,他虽然雷霆手段处置了三皇子,但心中也不是不难受的;当时生病,也让他亏了身体;最近又独揽大权,日日强撑着处理繁杂政事,身体便受不住了,今日久坐处理政事,起身时候,头晕目眩,便摔倒在地。
如是年轻人摔一跤,倒是没什么,但这人上了年纪摔一跤,那问题可能就非常严重。
太子匆匆入宫,看过隆安帝之后,便询问御医。
御医神色惶恐,告知太子,隆安帝这次,乃为卒中,便是醒来,怕会有口眼歪斜、半身不遂等症。
太子沉默,让御医尽力救治,到最后,保住了隆安帝性命,但确如御医所言,隆安帝左半边身边,几乎无法动弹,隆安帝为此肝火大动,却无可奈何。
隆安三十六年年底,政事又回到太子手中。
这年的年节,祭祀事宜,都是太子主持;年节也因为隆安帝忽然病重,而并不热闹,不过这个年,过的算是平稳。
待得朝廷被贬谪的官员渐渐填充上来后,太子便慢慢空了一些,有更多时间配着沈采苡。
隆安三十七年五月二十八,天色将明时候,沈采苡便被一阵痛楚惊醒,忍不住低吟出声。
“又抽筋了?”太子便被惊醒算算日子,也到了沈采苡分娩时候,她日常睡得不安慰,抽筋是常事,太子便也习惯了在她难受时候立即醒来安慰她,甚至连练武,都变成了晚膳后,只为了半夜能够照顾沈采苡。
此刻太子以为她又是抽筋,习惯性去揉腿脚。
沈采苡握住他手:“殿下,我可能要生了。”已经有过一次经验,她也没那么慌,还有空对太子笑笑。
太子听闻,猛地弹起:“来人,太子妃要生了。”
沈采苡产期临近,东宫早就预备好了一切,太子一声惊喊,整个东宫都随之惊动。
李氏再次半夜被请来,这次随之而来的,还有何氏沈文锦在地方历练几年,已经于年初回到京城,如今进了六部,何氏自然也跟着回来了。
李氏安慰了忐忑不安的太子两句,便再也顾不上理他,开始与鲁嬷嬷一起,指挥着宫人有条不紊做事。
李氏沉稳,似乎一点不急,太子却不行,他还记得上次沈采苡那痛苦模样,若非一个儿子,实在是太单薄了一些,不够稳妥,他都不想让沈采苡生了。
何氏偶然看见了太子模样,忍不住有些想笑这生孩子的是女人,瞧着太子紧张模样,倒像是自己要生一样。
陆景也过来了,但是很快被嬷嬷带走。
“殿下不必太过担心,太子妃这是第二胎,定然会顺利许多。”李氏终于安排好了事情,此事沈采苡的阵痛,也逐渐密集了起来,嬷嬷说宫口已经在开了,胎位也一直是正的,李氏心底稍微轻松一些,才有空去安慰太子两句。
太子神情还是紧绷的沈采苡压抑的痛呼声,由断断续续,变得逐渐密集,偶然更是会有一声高亢惨呼,他怎么能不担心。
上一次,他想闯进去,这次倒是知道不能,便又站在窗下,忍不住出声安慰沈采苡。
李氏最后忍无可忍:“殿下,娘娘生产需要使力,您这样一直干扰,娘娘怕是无法集中精神。”
太子“哦”了一声,只好闭嘴,却不肯走。
上次也是如此,李氏便也由着他。
好在这是第二胎,沈采苡生的算是顺利,天明时候发动,到了巳时初,产房里便传来一声洪亮哭声。
接着便有人报喜,言说太子妃又生了一位小郡王,吉祥话不要钱一样往出蹦,太子却是不理,只长长出了一口气,而后趁着李氏不注意,直接闯了进去。
上次他被李氏拦着,到收拾好了才进了产房,这次好不容易没人拦着,他才不想再等,进去,便握住了沈采苡手。
沈采苡见着他,怔了一下,继而眼中溢出笑意。
“你睡,我不吵你。”知道沈采苡疲惫,他放轻了声音说了一句。
产房收拾好,李氏等人带着陆景进来时候,沈采苡已经睡着,太子握着她的手,目光柔和看着她,旁边,一个小小婴儿也闭着眼睡着,李氏本想说话,这一刻,却不想打扰了,只轻轻推了推陆景,让他到太子身边。
太子看看床上的一大一小,再看看膝边立着的长子,心底溢满幸福。
太子幼子,经钦天监算了生辰八字后,取名陆景晖,待得陆景晖满月过后,隆安三十七年已经过了一半。
隆安帝已经在床上躺了大半年时间,病情虽然稍有好转,但朝廷上下却都知道,隆安帝也就只能这样了,想要再行动自如,绝无可能。
便开始有大臣上折子,请太子登基。
太子并未应允。
三月后,有人再次上折子请求太子登基,这一次,便不是寥寥几人,而是大部分的臣子,都上了折子。
太子再次拒绝。
是年冬日,大臣再一次上折子,请求太子登位,这一次,非但是大臣,便是宗正府宗正,也是这个意思。
太子考虑许久,去见了隆安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