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若晴坐到了凳子上,手腕上也拴着红线和铃铛。
她按照袁道长的吩咐,凝神静气。
然后,便听得袁道长站在那桌子后面,手里的铜钱剑挑着碗里的水和米,正在进行着一些繁复的动作。
他的口中念念有词,落入杨若晴的耳中,如同火星文,十级俄文听力都不过如此!
但是这火星文听得久了,让她脑子里发昏,眼前也是一阵阵晕眩。
杨若晴身体一个不平衡,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
她下意识伸手去撑,心说这仪式正在进行着呢,自己竟然连一把凳子都坐不稳,被袁道长笑话死哦!
结果,当她双手撑到身下的东西时,却发现并不是撑的凳子面,而是河边湿漉漉的泥巴和水草。
她抬起头,这才发现自己这次竟然坐在了河边,还是那个熟悉的地方,那对母女前后落水的地方。
杨若晴环顾四下,四下阴沉沉的,几百米处的那一片商品房住宅区明明就矗立在那里,可是,四下里却是一种被抽走了生机的感觉,用荒无人烟来形容都不为过。
杨若晴知道袁道长的桥搭起来了。
接下来,就看自己的了。
时间有限,一炷香的功夫。
她深吸了口气,小心翼翼站起身,望着面前黑雾缭绕的河面,大声说:“你出来吧,我们当面锣对面鼓的谈谈!”
黑雾缭绕的水面,有了动静。
一圈圈水纹从中间向四周推开,由小到大,最后那水竟然咕咕的类似沸腾起来。
那个出现在梦中的红衣服女人,直挺挺从冒着泡的水里缓缓浮出水面,齐腰的黑发湿漉漉的,像水草纠缠着她的身。
她背对着杨若晴,站在水中,并没有上岸。
随着她浮出水面,黑雾都仿佛更加浓郁,空气中那种压低悲伤的感觉一点点凝结,如同巨石压在杨若晴的心头,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怪不得以前听讲,负能量的东西磁场跟正常人不同,接触多了,距离近了,自身的情绪和磁场也容易受到影响。
杨若晴努力稳住自己的心神,好保证自己能够冷静独立的思考,不被眼前这东西带来的磁场干扰心绪。
“阁下,我叫杨若晴,是大齐国的人。”
“我们身处不同时空,原本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大家互不干扰,为什么近来你不仅惊吓我家孩子们,还屡次进我的梦境?”
“原本我可以请高人收了你,也自有天地法则来制裁你。”
“但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也不喜欢惹太多杀戮,所以现在袁道长搭桥让你我对话,把事情讲开。”
“你,这样屡次纠缠我们母子,你到底为什么事?”
虽然袁道长告诫过杨若晴,要尽量对对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换句话说,对这类东西尽量好言好语的哄着,商量着,最后客客气气把对方送走。
但是,当杨若晴真的跟对方大眼对小眼的时候,不好意思,她的本性就体现了出来。
该怎么说,她有自己的这一套。
她的语言方式习惯了在讲道理的同时,亮出手段,好叫对方明白,我不哄你,我有法子收你,我现在是给你一个机会咱先平气和的聊,地位是平等的。
她的这种‘霸道’的方式,如果被谭氏看到了,谭氏保不齐又要说了:“瞧瞧,这死胖丫头真是蛮横不讲理啊,就连遇着了那种邪乎东西,语气都那么硬。”
然而,奇怪的效果却发生了。
不知是不是应了鬼怕恶人那句话,眼前这邪乎东西,原本只是站在水面垂着头,嘴里哼哼唧唧听得人心情烦躁。
但在听到杨若晴这番话之后,那东西也不哼哼唧唧。
她明明没有张口,可是却有低低的沙哑的女人声音传入杨若晴的脑海里。
“你的儿子,不是你的儿子,他是我女儿的轮回……”
杨若晴暗吸一口气,果真,果真自己猜对了?
“那又如何?”杨若晴语气却很平静,“你也知道是轮回,既然是轮回,那就是喝了孟婆汤,洗去了灵魂的,现在他是我的儿子,跟你已经没有关系了,你走吧!”
水里的女人没有说话,只是又垂下头去低低的哭。
“我想我的女儿,我搞丢了我的女儿,我一直在找她……”
“我现在找到了,真好,真好……”
杨若晴听到对方这番话,没有急着开口呵斥她。
因为杨若晴想起了梦里看到的发生在这个女人和她女儿身上的事情。
那小女孩当时应该也是因为跟当妈妈的赌气,所以才跑去河边做了傻事。
那个年纪的孩子,其实都是不懂事的,对死亡并没有多少敬畏。
当时估计也就是钻了牛角尖,才想着用这种极端的事情给妈妈一个教训。
可是当那孩子真的掉到了水中的瞬间,肯定是后悔的,恐惧的,想要上岸,想要回到妈妈身边,所以她溺水的最后时刻,不是喊“救命”,而是喊‘妈妈’……
就算那个小女孩子跟杨若晴没有什么关系,作为母亲,她也见不得这种沉重遗憾的悲剧发生。
何况,如今确定了那个小女孩,正是自己儿子团团的轮回,二者的灵魂是同一个,只是这一世的轮回,团团改头换面做了杨若晴和骆风棠的儿子。
但这芯片,其实还是原来那个……
“你找到了,那你就远远看一眼就可,你要清楚,现在她已经不再是你女儿,跟你没有关系。”
“他现在是我的儿子,他有名有姓有身份,他还小,他的人生路还长,这一生他不会像上一世那样辛苦,内卷,这一生他有着享不玩的荣华富贵,有爹娘爱他疼他,有一堆的兄弟姐妹护着他,你可以放心的离开!”
杨若晴猜测着对方的心情和遗憾,所以将自己这边的优势一一展现,试图化解那个母亲的愧疚和执念。
如果不是愧疚和执念太深,她也不可能在女儿失足落水的地方追随而去。
可见这位母亲的人生,确实是因为失去了女儿而彻底崩塌。
这份母爱,很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