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开局
受到北海季风的影响,兰顿市的冬季十分寒冷。
白天刚下了一场小雪,夜色中悬挂在半空的绯红之月将雪地染了一层淡淡的血色。
两公里外,勉强能看见兰顿市区通宵点亮的煤气灯,道路上匆匆驶过一辆破旧的黑色马车。
弥漫着牛粪味的车厢内,徐穆的身体一动不敢动,或者更确切的说此刻他想动也动弹不了哪怕一根手头。他能感觉到身下马车的震动,能够嗅到车厢内刺鼻的臭味,以及胸口处的剧烈疼痛,那是心脏被刺穿的痛感,这种感觉非常诡异,明明应该死了,却仍存有意识。
一小时前,徐穆刚穿越了,心里既忐忑又兴奋,刚接受了一些这个身体原主的散碎记忆,正踌躇满志,想怎么开局,却没有想到刚把眼睛睁开就看见一把雪亮的尖刀刺透了自己的胸膛。
徐穆当时懵逼了,脑中瞬间一万匹草泥马奔过,刚穿越就挂了,这是什么节奏?
然而过了一会儿,他却发现不对,心脏被刀刺穿,如果是正常人肯定是活不了了,可他除了感觉到疼却仍然意识清醒,甚至胸部伤口的痛觉还在渐渐缓解。
“我……怎么还没死呢?”
徐穆心惊胆战,脑海中满是疑惑,但在外人眼中他现在就是一具新鲜出炉的尸体。
马车仍在不紧不慢的行驶,两个穿着黑色棉大衣的人在前边一面驾车一面低声交谈。
“莱斯大人,这次又失败了,已经是第三回了,会不会是召唤阵图的图纸有问题?”
手执缰绳赶车的中年人说话带着谨慎,显得有些畏畏缩缩。
“不可能!图纸是祭司大人亲自给我的,绝不可能出错!”
名为莱斯的人声音尖锐的反驳,话语十分坚定,甚至有些疯狂。
赶车的中年人立刻不敢多说,手中连抖缰绳,马车加快速度。
“什么召唤阵图?这两个狗东西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我?”
徐穆听到二人说话心中的疑问更多,可惜他完全不能动,更没办法提问,只能默默忍耐,或许有奇迹出现,或许过一会他就真的死了……
几分钟后,马车停了下来。
两个黑衣人从驾车的座位上跳下来,向四周打量了一下,就把徐穆搬了下来。
这里是一片荒凉阴森的乱葬岗,寒夜之下,鬼影森森,不远处甚至有几点绿莹莹的鬼火游移。
那两个黑衣人显然不是第一次了,十分轻车熟路的把格林搬下来扔到了路边一个小土丘的后面,也没挖坑埋尸,转身就往回走。
“老比尔,这次召唤失败,浪费了许多材料还死了人,接下来几天我们必须更小心。”
“好的,莱斯大人,我会小心的,不过……”赶车的老比尔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名叫莱斯的黑衣人冷峻的问道。
“那个……格林是威尔逊家的人,如果突然失踪,恐怕……”老比尔吞吞吐吐。
“威尔逊家!你为什么不早说!该死……”莱斯立刻拉高了声调:“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招惹贵族!你这个蠢货!”
老比尔嘴唇蠕动,嘀咕道:“只是一个落魄的旁支,而且我本想拉他加入咱们,并没想把他当祭品……”但在莱斯凶狠的目光下,声音越来越小,没敢再说下去。
片刻后,莱斯冷静下来,又骂了一声,摆了摆手道:“算了,反正已经死了,管不了那么多。现在赶紧先回城里,可别碰上那些诡异,这里离城市太远了……”
说话间,两个人的脚步离开,不久就传来了马匹嘶鸣和马车远去的动静。
此时徐穆被丢在冰冷坚硬的地上,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脸颊贴在地上,触碰冰凉的雪,令他的皮肤隐约有些触感。
这令徐穆的精神一振,但他仍然动弹不了,胸口还是剧痛,只是减弱不少……
在深夜的寒风中,不知过了多久,徐穆默默忍耐,随着胸部的疼痛削弱,他感觉到体内似乎有一丝能量蠢蠢欲动。那是一种冰冷晦暗的能量,能量非常微弱,蕴含在心脏里,因为心脏被刀刃刺穿,此时已经蔓延扩散到了全身。
与此同时格林的脑海中获得了更多记忆。
“格林.威尔逊,一个寄居在亲戚家的落魄贵族子弟,现在是兰顿市威尔逊家的见习管家……”
威尔逊家族属于兰顿市的顶级贵族,拥有三家棉纺厂和一座储量丰富的铁矿,家族财富足能在兰顿市排入前五,并且拥有一个世袭子爵爵位。
被徐穆穿越这个倒霉蛋属于威尔逊家族的远亲旁支,今年刚十九岁,因为家道败落,空顶着一个贵族爵士的头衔投靠到兰顿市威尔逊家族门下。但他并不满足当一个管家,为了复兴家业,不惜铤而走险,暗中研究亡灵魔法,并且加入一个危险的秘密宗教组织,试图获得邪神眷顾,得到不可思议的能力。
可惜他的运气不太好,引荐他的老比尔只是个跑腿的,又没说明白,造成了误会,反而把他当成了召唤邪神的祭品,放在召唤法阵的中间,一刀宰了,放血祭祀。结果召唤仪式失败,他也白死了一回,趁着半夜,抛尸荒野。
其实对徐穆来说,这次召唤仪式并没失败,虽然没召唤到邪神降临,却把他的意识召唤过来。
当亡灵魔法、祭祀邪神与蒸汽机、火车、大炮并存,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呀!
工业革命已经点亮了科学的曙光,却仍有神秘诡异的超自然能力存在。
魔法师依然神秘而危险;德鲁伊可能隐藏在马戏团游走在各个城市间;美艳的巫女不会被烧死,却成为贵族酒会的常客;骑士放弃了战马和重甲,装备上挂着刺刀的步枪,发射灌注了斗气的子弹……
深夜的寒风刮的更急,远处隐约传来狼群的嚎叫。
格林在冷硬的地上躺了不知多久,胸部被刀刃刺穿的伤口居然闭合,那种钻心的疼痛也缓解了,只是四肢僵硬,仍然不能动弹,但他已经能感知到手脚的存在,并且按照自己的意愿轻微挪动手指和脚趾。
这让他暗松了一口气,虽然有些诡异,但是无论如何,他至少不用再死一次了。
又过了片刻,格林终于使尽全力爬了起来,直起身子坐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仅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已经耗尽了他的力气。此时他感觉浑身冰凉,手脚虽然有知觉,却冻僵了似的,活动十分不便。
“好难受,这个身体别是有什么毛病!”
格林暗暗担心,虽然劫后余生,可如果变成了残废也不行呀!
好在又过片刻,手脚慢慢恢复,格林连忙浑身上下检查了一遍。发现衣服上被刀刺穿的口子还在,但里面的伤口已经长好了,新皮比周围的皮肤更白,用手指触摸仍有微微麻痒。然后按住胸口,心脏仍在跳动,终于令他心中一块石头落地,无论如何,他还活着,这比什么都重要。
格林略微安心,开始观察周围。
这时又开始下雪了,寒风裹挟着雪花刮在人身上就像刀子似的。这位格林.威尔逊之前应该是在室内,身上只穿着衬衫和一件毛衣,但格林却没感觉到特别冷,反而有一种舒适感,仿佛这种气温刚好。而且刚才没有注意,这时格林发现,他虽然有心跳,但心跳十分缓慢,一分钟只有二三十次。
“怎么回事?”格林皱了皱眉,心中产生不妙的感觉:“不惧寒冷,心跳变慢……这是巫妖化的前兆呀!”
根据脑中关于亡灵魔法的记忆,格林想到了某种可能,使他脊背汗毛倒竖。同时回想刚才,心脏被刀刺穿,从心脏内溢散出一股微弱的能量令他恍然大悟。
原来格林.威尔逊之前钻研亡灵魔法,虽然一知半解,连入门都不算,但曾得到一件亡灵法师使用过的残损的魔法道具。这家伙无知者无畏,竟然胡乱试验,合该他运气好,居然没弄死自己,反而把那件魔法道具残存的灵能吸入了体内就储存在心脏内。如果这个时候有一位正式亡灵法师指点,凭借这一点灵能,就能构筑法环,成为初级亡灵法师学徒。
可惜格林.威尔逊没有这种机缘,此时却因为心脏受损,造成魔力溢散,令他身体异化,非但没有死亡反而出现了巫妖化的征兆。但他的灵魂已经在召唤仪式中被祭献了,让徐穆白捡个便宜,重生到了这个世界。
格林想通前因后果,抱定了既来之则安之,心里也不再纠结。
这时风雪更大,好在天上还有一轮颜色诡异的红月,总算有些光亮,勉强能看见路。
“那边应该就是兰顿市的方向吧。”
格林起身站到旁边的土丘顶上,眺望远处影影绰绰的灯光。
在洛伦索王国,兰顿市只是一座小城市,不过因为靠近海岸,有港口交通便利,经济十分繁荣。政府手里有钱,为了装点门面,去年刚在市内主要路段安装了煤气路灯。市长亲自拍板,不惜耗用,通宵点亮,要把兰顿市打造成真正的不夜城。
002诡异
凌晨四点,天刚蒙蒙亮,雪下的小了些但仍没停。
格林终于走进了兰顿市的城区,踩着整齐的石板路,循着记忆朝威尔逊家的宅邸走去。
威尔逊家的宅邸位于兰顿市的上城区,是一座建成近二百年的城堡建筑,其中高耸的塔楼象征着家族的财富与权力即使在城外也能看见。不过格林现在的身份没有资格进入城堡里面,他只是威尔逊家的见习管家,其实就是跟着帮忙跑腿,只是碍于同姓,给他一个名分,不至于让人说兰顿市的威尔逊家对待族人刻薄寡恩。
格林跟威尔逊家的仆人居住在城堡旁边的一栋三层楼内,里面是类似筒子楼的结构,每层二十个房间,共用卫生间。
格林的房间在二楼,当他背靠着把房门关上,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屋里的陈设很简单,大约有十多平米,单人床、脸盆架,书桌、衣柜。
打量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了那个制造粗糙的大衣柜上,根据他的记忆,衣柜里有暗格,那件亡灵法师的魔法道具就藏在里面。
格林既好奇又期待,立刻走过去寻找暗格,打算看一看那件残损的魔法道具。却没想到,这个时候,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叫道:“格林!快起床,文森特少爷有事要出门。”
文森特是威尔逊家的继承人,一个标准的年轻贵族,参加舞会,泡妞玩乐,生活十分奢侈。
因为格林这个前身也是贵族出身,虽然家世败落但从小接受贵族教育,又是一个家族,二人很谈得来,作为见习管家平时主要随侍在文森特身边。现在叫门的是文森特的侍女,一个刚十三岁,金发碧眼,善良可爱,名叫雪莉的小女孩。
格林打消了立刻查看衣柜暗格的念头,回头应了一声,赶紧换件衣服,就打开房门出来。
雪莉的个子很矮,只到格林的胸口,长着一张娃娃脸,穿着一身蓝白相间的女仆裙,长发梳着马尾,十分漂亮可爱。
跟随雪莉出来就看见街边停着一辆装饰十分奢华的四轮马车,四匹健硕的骏马打着鼻响喷出一股股白气。
这是文森特的专车,格林和雪莉径直上了马车,里面全是暗红色天鹅绒的内饰,并且带有暖气,涌来一股热流。在车厢内坐着一个穿着白色燕尾服的英俊青年,带着两个黑眼圈,却显得精神亢奋,看见格林立刻笑道:“格林,很抱歉这么早吵醒你。”
格林根据记忆中两人的关系,也不拘谨客气,直接坐到对面:“亲爱的文森特少爷,有什么好事让你兴奋的一夜没睡?”
文森特一边拽了一下手边的拉铃示意车夫可以走了,一边抑制不住亢奋的回答:“精灵!是真的精灵!从鲁瓦拍卖行传来的消息,昨天夜里刚到了三个女性精灵,据说是从盖亚森林捕获的,我还从来没见过精灵,这次一定要买下一个,否则我一定会后悔一辈子的。”
格林微微诧异,在他获得的记忆中,精灵可是非常罕见的类人物种,即使在洛伦索王国的首都也不常见,没想到会出现在兰顿市这种小城市。
清晨的街道十分冷清,马车行驶顺畅,不到二十分钟,已经来到了‘鲁瓦拍卖行’的大门前。
显然得到消息的不止威尔逊家,对精灵感兴趣的也不仅文森特,这时拍卖行的门前已经停了三辆印着贵族家徽的豪华马车。
文森特立刻有些急了,也不在乎外面寒冷,推门跳下马车,快步走了进去。
“文森特少爷早安!”一个穿戴正式容貌姣好的女士立刻面带微笑迎了上来。
作为威尔逊家族的继承人,文森特是拍卖行的常客,微微点头示意,立即迫切问道:“罗斯女士,你应该知道我的来意,快告诉我那些精灵在哪?”
罗斯女士一脸职业的微笑,也没别的废话,直接侧身往里:“文森特少爷别急,先请这边。”
连同格林和雪莉也被带到了一间会客大厅,里面的布置类似酒吧,风格并不奢华,但也很有品味。大厅内已经坐了十几个人,有穿着考究的贵族也有几个明显是冒险者打扮的壮汉,皮甲、长剑、左轮手枪,气势凶悍,眼含精芒,一看就不是好惹的角色。
格林三人进来时,分坐两桌的冒险者正大口喝着烈酒,却都脸色阴郁,显得兴致不高。格林十分奇怪,气氛很不对呀,如果不出意外那三个精灵女奴就是这些冒险者带到兰顿市的,只要顺利成交,至少几千金镑,马上要发一笔横财,为什么这些人还臭着一张脸?
想到这里,格林格外留心。
这时一个脸上纹着蓝色战纹的光头壮汉哀叹一声,不知是不是喝多了,或者天生是大嗓门,啪的一声把手中的金属杯子撴在桌面上:“妈的!那些该死的东西,简直阴魂不散,这次离开兰顿,如果它还跟着,老子就跟它拼了!”
桌对面的中年汉子皱眉,似乎想劝诫却不知该怎么说,最后只能叹一声,继续喝闷酒。
格林察觉蹊跷,三个精灵女奴出现在兰顿市这种小城就很奇怪,而且连夜放出消息,准备就地拍卖,这就很可疑了。一般这种拍卖怎么也得预热宣传几天,把附近城镇的贵族富豪都吸引来,绝不应该这样仓促,就像要火烧屁股了。再看见这些冒险者的精神状态,明显另有内情,而且相当麻烦。
格林略一权衡,立即低声提醒:“文森特,那几个人好像不太对。”
作为威尔逊家着力培养的继承人,文森特可不是无脑富二代,不用格林提醒,他也发现端倪,立即示意拍卖行的侍者过来,耳语几句之后,塞了一张纸币。
那名侍者看见纸币面额闪过一丝喜色,立刻退了下去,打探消息极快,仅仅几分钟后,侍者快步走了回来,低声回禀:“的确是那几个人带精灵来的,据说是从盖亚森林捕获的,原本准备带到费伦市出手。但听说路上遇到了诡异,死了好几个人,弄得没有办法,才临时决定停在咱们兰顿市……”
“知道是什么诡异吗?”文森特听完,脸色微微严肃。
“大人,具体什么情况他们没有透露,只知道是相当恐怖的诡异,据说他们的同伴曾在军队服役,是一位高级见习骑士,都被诡异杀死了。”那名侍者表情畏怯,不愿言及诡异,却又不能不说。
格林也吃了一惊,高级见习骑士与高级魔法学徒的阶位相同,如果装备附魔枪械战斗力十分强悍,竟然也被杀了!
其实诡异只是一般人的说法,普通人对超凡事物缺乏了解,就把常理无法解释的现象称为诡异,说白了就是拥有某种超凡能力的人、魔兽、异鬼、幽灵、恶魔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