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劫救灾粮的水匪余六,其实跟徐家没有半点关系。
徐琨带人强上西山岛,也不是为了增援水匪的。
但老百姓可不要你觉得,只要我觉得是怎样,那就是怎样!
一下子全都认定,徐家就是昆山最大的敌人。而林巡按,就是徐家的走狗了。
半山桥上沸反盈天,昆山百姓的詈骂声,简直要将林巡按淹没了。
被那些污言秽语洗礼,林巡按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他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
如果这一关顶不过去了,别说仕途了,能不能走出昆山都是问题。
生死关头,林巡按再也顾不上惊惧慌张,一把夺过巡检司弓手手中的铜锣,重重敲响!
“现在本官要查的是昆山纵火案,不是太湖水匪案!”然后他用木锤一指赵昊,怒吼道:“呔,你这厮休想颠倒黑白,蒙混过关!你先给我解释解释,一万六千石粮食为何会凭空消失?!”
林巡按打定主意,咬定青山不放松了。任你千招百式,我只一招应之!
“哈哈哈,诸位听听,贼喊捉贼,多么的可笑!”可惜遇上从不跟人好好说话,只比谁的声音大的赵昊。他一指林巡按,满脸讥讽的笑道:“难道巡按大人忘了吗?预备仓的火,可是徐家人放的!”
“对,是徐家!”桥上桥下的百姓一起应声。“那天游街说得清楚!”
“现在巡按大人却倒打一耙,这到底是谁在颠倒黑白?!”赵公子目光一凛,沉声道:“而且谁都知道,凡事必有动机!徐家纵火烧仓,是为了围魏救赵,逼迫我们放了徐二!动机十分明确!”
说着他咄咄逼人的望向林巡按,厉声道:“而那一万六千石粮食,原本就是家父动用私人关系为县里求来的。真有什么私心的话,直接昧下多简单?干嘛还要往县里送一遭?!”
“就是,那不是脱裤子放屁,自找麻烦吗?!”昆山市民大点其头道:“我们大老爷绝对没贪污!”
“本院也没说他贪污!”林巡按脸涨得通红,声嘶力竭的大吼道:“我是说,他把昆山的百姓当傻子耍,以少充多粉饰太平!”
此言一出,赵公子嘴角忍不住微微上翘。朝廷让新科进士当巡按就是这个毛病,嫩,没嚼头。
林巡按身后的袁方也眼前一黑,心说完蛋了,怎么能让人家牵着鼻子走呢。这下只能等着神仙救了……
“家父为何要把昆山百姓当傻子耍,为什么要以少充多、粉饰太平呢?”赵公子便好整以暇的问道。
“当然是因为没那么多粮食了!”唯有林巡按仍不明所以,还在那里振振有词道:“据本官了解到的情况,是因为你和洞庭商会高层的矛盾,人家下令不卖给你们粮食……”
“哈哈哈哈!”赵公子却放声大笑着又打了个响指。
护卫便展开船头的第二面旗帜,绿绸旗面迎风招展,上头赫然是‘洞庭商帮’四个醒目的打字!
桥上桥下登时欢声如雷,昆山老百姓如释重负,纵情欢笑起来!
不常年在苏州生活的人,根本无法想象洞庭商帮对老百姓……尤其是市民的巨大影响。
市民们或是直接,或
是间接的为洞庭商帮打工,赚取养家糊口的银两。
当他们花钱消费时,衣食住行又皆是洞庭商帮的生意。
可以说,从睁眼到闭眼,从出生到死亡,苏州百姓一刻都无法跳出洞庭商帮的手掌心。
因此当洞庭商帮对昆山禁运的谣言一起,立马便引发了巨大的恐慌。
哪怕徐渭处置得当,将不良影响消除到最低,但市民们的担忧和疑虑依然挥之不去。
直到此刻,看到船头那面‘洞庭商帮’的旗帜,笼罩在昆山市民心底的恐惧,终于被彻底驱散了。
市民欢呼声中,一个高个子中年人出现在赵公子身边,朝桥上桥下团团一揖,高声道:
“诸位昆山父老,我乃洞庭商会副会长刘正齐,此番随赵公子来昆,目的就是为了澄清前阵子的不实谣言。”
说着他清清嗓子,高声对众人道:“洞庭商会从来没有针对过昆山县,过去不会,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干那种缺德事的!”
“好啊,好哇,刘会长好样的!支持洞庭商会!”昆山百姓高声欢呼,使劲拍着巴掌。“严惩造谣滋事者!”
袁方和那些徐门士绅却双目喷火的怒瞪着刘正齐,恨不得把这个背刺徐家的叛徒生吞活剥了!
“洞庭商会扎根在苏州,本府一州七县都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怎么可能自断根基呢?”刘员外抬抬双手,示意众人先别激动,然后高声宣布道:
“无论如何,这段时间的谣言给昆山的父老造成了很大的困扰。为了表示歉意,我们商会决定向昆山县捐赠大米两万石。并承诺抗洪期间,优先供给昆山,且绝不涨价!”
“好,太好了!刘会长仗义!”
“苏州商会仁义!”昆山百姓爆发出更热烈的欢呼声。
那震天的欢呼声中,林巡按一干人面如土色。
他们都意识到,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姓刘的这一反水,他们说什么也没人信了。
还是赶紧逃命要紧吧。
趁着没人注意自己,徐门士绅们悄悄下了粮船,上去停在码头的车轿,想要偷偷开溜。
可半山桥上的市民居高俯瞰,码头的情形一览无余。
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哪能让他们钻空子溜掉。
“赤佬要跑!”桥上众人便高声吆喝起来。“别让他们跑了!”
桥下百姓闻声,呼啦一声,就把码头围了起来。
码头警戒的弓手们,纷纷望向巡检大人。
郑巡检却吹着口哨抬头看天。
弓手们便没阻拦,任由他们将士绅的车轿团团包围起来。
老百姓一起使劲摇晃着马车,把车里徐门士绅晃得七荤八素,从车厢中掉到地上。然后被七手八脚高高架起来,噗通一声扔进了河里。
坐在轿子上的士绅更惨,被连人带轿抬起来,直接丢到了河里。
那些在河里捞木的孩童,便纷纷抓起河泥,朝着落水狗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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