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王公都承认郑肇祚说的没错,可究竟退让到什么程度,他们却争执不休。
结果一直议到深夜,也没论出个丁卯来。最后只能勉强决定让尚洪德和郑肇祚做代表去劳军,探探明朝人的口风再说。
闻得大君也早就倦了,便准了。
从御殿出来时,外头依然风雨如磐,两位王子去首里城,郑家父子则返回久米村,便在那鸟居外分道扬镳了。
这时郑家人已经把马车赶来了,这种狂风暴雨的天气,坐轿子肯定不如马车舒服。
父子俩便上了马车,车里还准备了热汤和点心。
吃了点心喝了汤,又冷又饿的父子俩终于恢复了些元气。
“方才父亲为什么拦着我,不让孩儿解释?”郑迵终于忍不住问道:“那赵公子分明就是在挑拨离间!”
“你身上流的是大明人的血,解释了就能洗清嫌疑?”郑肇祚捧着茶盏,感受掌心传来的温暖,幽幽道:“就算你能洗清,真的要在这疾风骤雨之时,和给我们遮风挡雨的大明,撇清干系吗?”
“江南集团也代表不了大明。”郑迵还有些不忿,他是个生于斯长于斯的热血青年,自然对侵略者没好感了。
“他们就能代表大明!”郑肇祚忽然神情严厉道:“你昏了头了吗?官军水军几时到过琉球,江南集团的舰队却已经兵临城下了,你说谁更能代表大明?!”
“这……”郑迵震惊的看着父亲,这是他从未想过的角度。
“你还没从这次的事情中得到教训吗?”郑肇祚沉声道:“我们明明已经查出罪魁祸首就是翁寄松了。但大王却依然以大局为由,公然偏袒翁家。这说明什么?外人终究是外人,别看平时演的再好,真遇到事情,被牺牲的一定是我们!”
“……”郑迵默默点头。事发之后,他承受了巨大的压力,非但江南商站的人责难他,大王也第一时间撤了他的那霸官,到现在还没给他复职。
“所以不要背叛你的血脉,要永远和大明站在一起。”郑肇祚说着冷笑一声道:“首里城那帮自私自利,目光短浅的家伙,合该得到惩罚!”
“万一将来大王向皇上告御状怎么办?琉球可是不征之国啊,朝廷说不定会惩罚江南集团的……”郑迵还是不放心。
“他们没机会了。”郑肇祚淡淡道:“这就是我们对赵公子的价值!”
车外又是一声炸雷响,白色的电光把郑肇祚的老脸映得分外狰狞。
两天后,海面上风浪平息,郑家父子和尚洪德便带着劳军的船队北上了。
顺风相送,很快到了奄美湾。
南下舰队依然在奄美湾。本来赵公子是打算南下那霸港的,但突如其来的台风打乱了他的计划,只能先避风要紧。
幸好奄美湾是个优良的避风港,舰队毫发无损。
警员们又临时在岸上背风处搭建了营寨,总算人也没事。不过连续数日防台,所有人都紧张坏了,因此放晴之后也没有马上出发,而是先原地休整两天再说。
在大航海时代,无论是作战还是航海,都是要有足够耐心的。
劳军船队在湾口就被警戒的快船拦住,警员们按条例不许他们进港,只用一条快船将郑家父子和尚洪德送到营中。至于劳军的物资,自然有船来接收……
临时码头上,唐保禄接到消息,笑呵呵的出来迎接三人。
他和郑迵拜过把兄弟,热情的请他们到自己那里吃茶。
尚洪德不想跟个商人多费口舌,便谢绝说自己急着见大王,实在无心吃茶。
“好吧,你们带他去见尚元王。”唐保禄便让人把他先带走。
“走啊。”见郑家父子还在跟唐保禄谈笑风生,尚洪德催促道。
“你自己去就行了。”唐保禄不耐烦的挥下手。
郑肇祚便向尚洪德报以歉意的笑。
尚洪德心说好么,这一来了就要把我支开,那我还偏不去了!他来就是为了监视郑家父子,防止他们卖国的。
便也站住脚笑道:“那我也不着急去了,口渴得很。”
唐保禄歪头看了郑肇祚一会儿,吩咐左右道:“带这位王子喝水去,一定要让他喝饱才行。”
“请吧。”两个警员便架着尚洪德离开了。
郑迵看到,尚洪德的两脚一直是腾空的……不禁对这位一团和气的义弟有了新的认识。
“大哥,世伯,请吧。”唐保禄转回头时,又笑得人畜无害了。显然是在模仿赵公子……
“好好,贤侄请。”郑肇祚亲热的和唐保禄挽着手,笑道:“这下可算有撑腰的了,我是真高兴啊。”
“怎么,还有人敢欺负世伯不成?”唐保禄笑问道。
“何止是欺负啊?简直是要置我父子于死地呀!”郑肇祚长吁短叹道。
“是吗,咱们可得细聊聊。”唐保禄说话间,带他们来到自己的营帐外。
因为营帐里太逼仄,唐保禄便让人将圆桌和马扎摆在帐外,支起阳伞就在外头喝茶。
“条件简陋,见谅见谅。”他学着赵昊的样子,一边熟练泡着功夫茶,一边跟郑家父子说话。这不只是装伯夷,他还发现这样能更容易掌控谈话的节奏,继而取得心理上的优势。
父子俩忙说无妨,这样别有意趣。
“咱们聊哪了?哦对,有人要置你们父子于死地。”唐保禄笑道:“世伯好好唠唠吧。”
郑肇祚便将那日在闻得大君御殿中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不同的是,这次更加露骨。
“其实犬子和那翁寄松的冲突,根本不是什么意气之争。说白了,就是我们和江南商贸的合作,抢了他们的生意了。”郑肇祚双手接过唐保禄奉上的茶盏,愤愤道:“我们久米村的人,奉太祖之命到琉球定居,自然不能做违背皇上旨意的事情,所以从来不跟倭寇打交道。翁家,毛家还有几家就钻了这个空子,一直偷偷跟种子岛贸易,还跟岛津家不清不楚,企图借日本人的势,来压住我们久米士族。”
“但前年开始,一切都变了。所有船只都不能前往日本了,种子岛也没有船过来了。”郑迵接话道:“后来才知道,原来是江南集团控制了北面海域的航路,就连耀武扬威的红毛鬼,都只能乖乖在琉球贸易,不敢继续北上了。”
“这对琉球,对我们郑家来说,自然求之不得了。那霸港越来越兴盛,我们也有了江南集团做靠山嘛。”郑迵一咬牙道:“但翁家就不舒服了,他们不甘心跟日本的走私完全停滞,便勾结了在鸡笼的那帮真倭,袭击了江南商站,想要把贵集团赶出琉球去,顺便再坑我们郑家一把!”
“不是坑,他是要置我们郑家于死地!”郑肇祚用拐杖重重杵着地道:“没了大明做靠山,我们久米村就成了无本之木,无源之水,只有死路一条!”
虽然知道这老倌儿在灌迷魂汤,唐保禄还是一脸受用,将两个茶盏推到父子俩面前道:“放心,我江南集团的口号就是百倍奉还。别人杀我们一个,我们就要杀一百个,别人对我们好一分,我们就要还他一百分。”
“我郑家和久米村,永远是大明的子民!”郑肇祚拍着胸脯道:“唐大掌柜需要我们做什么,只管表态吧!”
“痛快!”唐保禄拊掌笑道:“那我也不绕弯了。我们公子还是那四大诉求,但经此一番大动干戈,要求肯定要升级了。”
“理所应当,唐大掌柜请讲。”郑家父子忙洗耳恭听。
“一,这次不止要严惩所有和‘那霸惨案’有关的罪犯,还要把岛上的亲日派连根拔起,一个不留。”唐保禄竖起一根大拇指道:“当然,你们不需要大开杀戒,那样后遗症太多。”
“那我们怎么办?”父子俩忙问道。
“把你们认定的通日分子全都抓起来!我们会逐一审判后,送去别处劳教的……哦,劳教就是通过劳动进行教育,让他们改造思想。”唐保禄笑眯眯的呷一口碧螺春道:“我们江南集团素来把人看做最宝贵的财富,轻易不开杀戒的。”
“好好好。”郑肇祚忙连声答应。他来前已经想好了,就是赵公子让他回去杀个血流成河,也得硬着头皮照办。当然那样,日后和琉球人的关系就紧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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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教多好啊,只要各家有人质在江南集团手中一天,他们就都得乖乖奉承郑家一日。
“第二,作为赔偿,那霸港及方圆十里土地,永久出让给江南集团。我们将在此成立一个大明市,中山国人可自由出入,但大明市由江南集团下属的市政厅全权管理,不受中山国法律约束。”唐保禄竖起第二根手指,又话锋一转道:
“当然,如果郑兄感兴趣的话,这个大明市可仍由郑兄担任市长,而且税收上,也可以适当跟中山国分润一些。正如公子常说的,有钱一起赚嘛。”
“那太好了……”郑迵又松了口气,这样反弹就会小很多。忙又改口道:“哦不,我是说我考虑考虑。”
“应该的。”唐保禄又竖起第三根手指道:“第三,中山国推行改革,去除所有受日本影响的痕迹,彻彻底底的进行汉化。当然,琉球本土的传统可以保留,但究竟哪些是属于日本的,哪些是属于本土的,就得劳烦世伯和久米村的诸位同胞来甄别了。”
“好好,老夫完全赞成!”郑肇祚激动道:“我早就对不伦不类的国体民俗深恶痛绝了,正本清源,利在千秋啊!”
“第四,为了提高中山国的综合素质。所有未到出仕年龄的士族,都要到大明市内,江南集团办的学校读书。”唐保禄最后竖起第四根手指,咧嘴笑道:“怎么样,我们公子人很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