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之上的余波尚且未曾全部地散去,那般恢弘的战斗,哪怕是在过去的漫长岁月都再没有发生过了,即便是当年导致不周山断裂的那一战,令天穹崩塌,万水横流,可论及恢弘和凶险都还要逊色于今日的战斗。
在方才这战斗的过程之中,青衫龙女献的双目始终死死地盯着战场之上的那一道身影,手指不自觉地搅动在一起。
多像啊......
她总是回忆起来六千年前的那一幕。
同样是在人族的城池里面,同样是一场席卷清浊的大战。
只是那一次,那个道人死在了自己的面前。那道人的头枕在自己的膝盖上,自己亲眼看着他的气息逐渐消失了,鲜血流消下来,怎么样止都止不住,就连刚买来的青衫都被染红了,画面不断地闪回在眼前,逐渐失去血色的面庞,自己的哭声,眼泪滴落在鲜血里面晕染开的痕迹。
周围的人来来去去,高声呼喊着什么话,只觉得嘈杂。
那时的事情和而今的一幕实在是太像了,哪怕是理智早就已经告诉自己这不是当时,但是当时那道人在自己面前断绝气息的一幕幕如同梦魔一般地浮现出来。
让她的心不自觉地提起。
白暂手指搅在一起,几乎勒得发白泛青。
直到看到浊世大尊最终悍然的冲击,这种恐惧抵达到了一个顶点,心死死揪住了,一直到看到伏義出手都没能够放松下来,周围的一切似乎都逐渐空白化,退去了其原本的色泽,仿佛又回到了几千年前的时候,嘈杂让人恐惧,是几乎要坠落下去的慌张。
当伏義一只手把着卫渊的手臂,大笑着回来。
然后在漫天的玄旗烈烈之中走入这里,献提起来的心脏才稍微平缓下来。
周围重新有了色彩,从那种紧绷着的情绪里面缓过神来,当看到那道人踏入这里的时候,下意识地往前走出了一步,但是却听到了另外的脚步声,献下意识地转过眸子,看到那边面容灵动清丽的天女也走出了半步,也下意识地看向自己。
彼此在眼中看到了彼此的目光。那一瞬间,献的脚步顿住了,她立刻想起来,今日这是那位昆仑天女和他的订婚仪式,这里有他们的亲朋好友,自己要追寻一些东西的答案,但是这不该去破坏眼前这个少女的欣喜。
她不再是七日前,被烛九阴半强迫着带来时候的那样情绪起伏。
或者说如果不是烛九阴强行带着她来这里,她本不会再踏足人世间的。
她下意识地收回了脚步,于是只踏出了半步。
只是未曾想到,那少女也只是在刹那之间收回了脚步。
两人都只是踏出半步而已。
彼此视线交错,收回。
而后献抬眸看向前面的道人,心中情绪起伏涌动,下意识咬了咬唇,心中方才的担忧和恐惧尚且还没能够完全地散去,便浮现出了新的,既不愿意坏旁人的好事,却又有一丝丝潜藏在底部的念想。
念想是什么?
她看到那厮杀之后的道人踏入此间,袖袍微动,身上还带着战斗和厮杀之后的凌厉气息,袖袍之上,沾染血迹,鬓角黑发扬起,亦如当年,却不再是那躺在自己膝上逐渐面色苍白,失去了一切生息的样子。
不用自己背着他走出城池,不用自己用双手掘开大地将他埋葬。
眉宇飞扬,虽有凌厉,却又鲜活着,眸子黑亮,背负着星光而来。
周围的颜色散去。
他朝着自己的方向大步走来。
献也不知为何,心越发地绷紧了。
而后,并未曾停留,从青衫龙女的面前走过,双臂展开,将另一个女子拥入怀中
,黑发扬起又垂落,带着的风里面有着肃杀和血腥的味道。
就像是六千年前那样。
献的神色微微地动了一下,眼睛里面的流光黯淡下来,那黑发的道人一场厮杀,视线也不移开,只是双臂展开抱着面容秀美绝世的天女,把自己埋在黑色垂落的发梢上,脚步没有顿下一次,也没有任何的迟疑。
旁边的亲朋好友都无奈笑起来,笑声之中倒多是些祝福的感觉。
开明更是眉开眼笑,大姐头交代的事情,虽然说很多都没能做成,但是至少这一件事情是要促成了,啊呀,可惜可惜,只是订婚,不过嘛,订婚也足够了,这一次的订婚,必然是得要做到天地万物齐齐见证的程度,必不能给旁人留下漏洞。
开明嘴角喻着笑意,目光则是隐晦扫过了那边的青衫龙女献。
直到烛九阴平静无波,横跨半步,挡在了开明视线之前。
开明方才若无其事地将视线移开来。
仍旧只是高声起哄,大笑。
道人怀中拥抱着天女,鼻尖似乎能够嗅到少女发间的香气,厮杀之时的勇烈,踏过步步杀机之时的凌厉,还有和伏義短暂的气机交锋,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情自都是刀尖上起舞一般的事情,都会让精气神紧绷起来。
此刻拥抱着少女的时候,触手温软,柔弱无骨,只鼻尖嗅到馨香,心神刹那之间平缓下来。
玉反手拥着卫渊,感受到他的精神逐渐从紧绷着转而平缓下来。
她伸出手在卫渊的背上轻轻拍了拍,似乎安慰。
面容微微涨红,在往日的时候,遇到这也的事情,自是早已经紧张局促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但是此刻却也知道,卫渊才经历一场赌上了清浊天下的厮杀,反倒是神色温软下来,落落大方,她原本面容白皙如玉,此刻稍有泛红,嘴唇甚薄,如玉般的牙齿轻咬了下唇,在卫渊鬓角低语道:
「....大家都看着,你还不让开些?」
黑发道人闭着眼睛装作听不到。
被少女推了推,这才起来,眸子扫过众人,并没有什么局促之感,而是落落大方道:「本来今天是要邀请大家来做客的,只是没有想到有这样一场大战,倒是让诸位冒险了。」
众人自是笑着说不算什么。
娲皇倒也只是噙着笑意看着卫渊。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眼前这个初遇的时候,面对神域北海之神俞强都还需要借势的小家伙,也已经有了持剑于此,平视一切众生和强者的底蕴和资格,此刻回忆起来,倒是让她都有些恍惚起来了。
此战波及到的地方和牵连甚大,浊世大尊已经陨落,天帝竟然一反常态的,没有就此离去,而是留在了涂山氏青丘国,目光虽然平淡,但是却始终垂落在了伏羲的身上。
伏羲非常熟稔似的大笑着问道:「难得啊,天帝。」
「往日遇到什么事情,邀请你来的时候你总是推三阻四地不肯来,就算是来了也也是事情结束之后,就立刻离开了,今日怎么这么有空闲呢?」
天帝平淡道:「如你所说。」
「浊世大尊都已经死了,天下太平,本座自然不必如往日那般着急。」
伏羲声音一滞,放声大笑起来。
先前经历了好一番大战,地动山摇,整个涂山氏的大地都似乎被硬生生铲平了好几层的厚度,地貌都已经被彻底改变了,甚至于,如果不是有契,陆吾,还有天帝出手保护好此地的话,涂山氏搞不好都会不复存在。
此刻大敌被破。
而伏義的异常又没有几个人看得出来。
平常人间都有个否极泰来的说法,就是说大灾之后必有好事,现在浊
世大尊陨落,先是将那浊世的火神火灼带了出来,以各种手段封了其神魂和道果,又以其他禁制直接封印关押起来,扔到了涂山氏的最下面。
涂山氏的起源是尧舜时代的狱法之臣。
这地方可是还留存有当年用来关押古代凶神们的刑具和监狱的。
而且还被契和阿亮闲来无事,稍微地升级改造了一点点。
关押被封锁了道果神魂,剥夺了神兵法宝的火灼,并不算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解决了这个最为困难,也是目前看来最为棘手最不好处理的家伙,众人心中终于是松了口气,旋即自然是重整气氛,再开酒宴,好好地,也热热闹闹的把这一次的订婚酒宴给办了。
至于修复这涂山青丘国损失的重要任务,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卫渊的身上。
涂山女娇伸出手指捏着卫渊的耳朵,一双黛眉倒竖,咬牙切齿,拽着他的耳朵硬生生的把他拉到了仅存的建筑门口,白皙手指指着前面那堪称重度建筑工地的青丘国,一顿狂点,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面给钻出来的,道:「你看看,你看看!」
「就因为帮你办个订婚酒宴,你看看,涂山都没了!」
「祖宗们在上,这传承了几千年的祖业,就到你手里面就成了个渣渣。」
「我单单知道你小子的财运不佳,但是也万万没有想到啊,你财运不佳,和你牵扯上因果的事情更是亏得惨啊,这他娘的血亏!」
「不只是没钱了!」
「青丘国都被扬了啊!」
女娇只是想一想涂山氏之后重建的费用就觉得眼前一黑。
她只道是卫渊的财运差,青丘国家大业大,给他办理个订婚又有什么难的?
不必说是什么订婚了,就算是给养着这小子一辈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偌大一个青丘国,几千年上万年的积累,难道说还养不起几个闲人么?
现在看起来这家伙简直是霉运附身,只是财运差已经足以证明其元始天尊的位格了,好家伙,涂山氏这几千年的传承和家底,就是给他办个订婚宴就赔了个干干净净,就这都还没能办完,还只是个前菜!
这要是办下来,不得要大家一起穷光蛋吗?
黑发道人道:「你不是说,是你和禹王重新办的婚礼吗?」
「这怎么又成了我的订婚了?!
」女娇声音一滞。
先前他们对卫渊说是'女娇要和禹王重新再办一次婚礼,弥补乱世的遗憾,只不过是为了诓骗这个臭小子来这里的手段,哪里知道现在被这家伙反过来用这个理由给堵了一句话,一时间甚至于哑口无言。
旋即大怒。
亦如每一个被弟弟拆穿了把戏下不来台的姐姐一样:
「问问问,问那么多干什么!」
「我这么操办这事情还不是为你!」
「去去去,快些给我把涂山氏给修回来!」
手指狂戳在卫渊的眉心,道人只笑了一声,无可奈何,对着此刻的那些朋友们告罪一声,视线落在正在沏茶的伏羲身上,而后看向天帝,道:「伏羲舅舅可是很久之前就想要和天帝你徒手论道了。」
「天帝你今天难得空闲下来.....」
话到了这里,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正在沏茶的伏羲脸上笑容一滞。
嗯???
我没有!
我不知道啊!
你别胡说!
帝俊微微颔首,淡淡道:「原初阴阳,流转变化,其手段强横之处,远远超过他对于天机之术的造诣,我也很有兴趣,只是往日他总是逃跑,我也没有
太多时间,今日倒是正好。」
卫渊看着伏羲吃瘪,想要咬牙切齿大怒掀桌却又因为娲皇在旁边只好憋住的表情,心中大笑几声,终于舒坦了些,旋即便要走出去,这涂山的青丘国虽然在刚刚的战斗和厮杀当中,被剧烈无比的余波给冲击得近乎于粉碎,连地面都已经削去了大半,几乎成了个大片大片的深坑。
对于旁人来说,想要恢复几乎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对于因果来说。
恢复原本模样,不过是举手投足的事情。
可以说是简单得不能够再简单了。
哪怕卫渊现在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远远没能恢复巅峰全盛时的状态,想要做到这一点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不会耗费太多的精神和精力,和来此祝贺的朋友们开口解释了两声,卫渊揉着耳朵打算走出去修复涂山,忽而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卫渊。」
烛九阴抬眸看着他,平淡道:「献第一次来涂山氏。」
「往日也没有什么机会来这里逛逛。」
屋子里的氛围仍旧是热络的,唯独在几位知情人士之中的氛围一时间凝滞了下,正在和祝融狂吹牛逼的开明都被吓住,捧着茶喝茶的陆吾被呛到了,烛照九幽之龙的眸子微敛,神色无波。
黑发道人抬起头,看到了那边的青衫龙女献。
烛九阴叹了口气,淡淡道:「你这一次修复外面被损毁的部分,本来也是要在各个地方走动的,青丘这里也不算是小,顺便带着她去看看。」
卫渊疑惑,然后沉默,想到那口以道果铸造的剑,微微颔首。
在青衫龙女献和那黑发道人走出这里的时候,她的脚步顿了顿,回眸看向天女,后者只是神色安然,龙女垂眸,那边的卫渊在喊她,就也微微颔首,转身快步地离开了。
似乎是因为里面实在是太过于逼仄,也似乎是因为那里面的人太多了,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在走出了大殿的时候,献的脚步稍微有些轻快,微微地呼出一口气来,前面的残垣断壁,看上去很是破败,就像是六千年前那一场大战之后的模样。
只是这一次不是她背着那个道人的尸体走出去了。
黑发的道人往前走去的时候,金色如同晨曦的因果丝线流转变化,于是他一边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周围的涂山氏青丘国的城市和建筑就一点一点地蔓延出来了,如果被凡人看到的话,一定会惊呼神迹,或者怀疑周围藏着什么高科技的手段。
而献看着这些的出现,忽而想着一个问题,究竟什么才是自己怀念的东西?就像是那道人身边的古朴建筑,在阳光之下呈现出了穿过岁月的古朴质感。
金色的阳光从雕琢在屋檐上的,装饰性的缝隙里面流淌下来,落在道人的道袍身上,让那云纹都仿佛活过来一般,让献有些恍惚地意识到了,她所怀念了那么久的故事,都是开始于一个人族还属于最初时代的轩辕丘,那里有着用大块青色岩石累叠起来的屋子,有着没有怎么修缮,却宽阔笔直的道路。
而和人间界接壤的青丘国,虽然也曾经是最古老的部族,孕育了最初的王。
可这里的建筑和格局却早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一般的巨大变化。
但是即便是如此,也总有些东西还是会被保留下来,像是那屋子上面的纹路,像是从很早很早的祖先那里继承来的,放在屋顶上发翘起的飞檐,像是自最中心的那一颗大树蔓延出来,如轩辕丘一般四通八达却又仿佛迷宫一样的道路建设,那是这里的中心,哪怕是到了现在这样的时代,也会有人的少年们拉着少女在这道路上奔跑着走过,穿破金黄色的秋日,穿过曾经他们走过的道路。
献恍惚着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个时代。
不再穿白衣白发的道人站在前面站定了,回过头来看着她,微微笑着招手,在阳光和古朴建筑的映衬下,仿佛是穿越岁月重新走到了她的面前,献小心地吸了口气,担心用力的话会让这梦破碎开来。
然后她脚步轻快地小跑了过去。
自己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呢?
哪怕是烛九阴愿意放下过去的矜傲,故意开口给她创造出了短暂的独处时间,她却仍旧有些想不明白,并非是要和争抢什么东西,不是要将他当做战利品一般地夺来夺去,或许执着许久,或许.....
在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和道人一起走在这有着温暖阳光散落的城池里面一步一步往前走,她故意地,也或许是习惯性地落后了半步,好让自己可以抬起头看到那道人的肩膀。
道人一边往前走,靠着因果的权能让周围的战场创很难以最快的速度恢复过来,于是那些被磅礴劲气撕裂的沟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而后是建筑,是涂山氏这么多年来的各种积累,而从走在他身后的献的视角看去的话。
就像是整个世界在那身影面前展开了,然后喷薄着展现在了她的面前。
献双手背在身后,十指交叉,微微仰着头一步一步安静走在半步之后,看着那道人周围因果流转,眸子抬起,却又倒映着更多湛蓝色的遥远天空,像是没有什么尽头地往前走着,听着耳畔的道人介绍青丘狐国。
在和浊世大尊的战斗结束之后,原本是在其余地方张浩,还有拉着老狐狸们询问历史的董越锋教授这些,并没有参与此战能力的普通人们被转移进入了涂山氏,众人还在惊愕于整个涂山氏怎么一下子就从刚刚的繁华美好,变成了现在的满目疮痍。
他们可还不知道刚刚所见到的只是幻境。
旋即就看到周围满目疮痍的世界开始重新恢复,建筑又一个个地浮现出来,正自惊愕的时候,董越锋老教授忽而抬眸,看到逆着这光里面,黑发的道人一步步走来,眉宇飞扬,却又带着仿佛可以洞穿一切的沉静,身后半步是一位穿着青衣的女子。
龙女献穿着简单的青衫,但是内里有着庄重的暗纹,柔顺的黑发扎成了发髻,露出了白皙的脖颈,穿着浅色的鞋子,腰间垂落的玉佩碰撞,叮当作响,美丽而文雅,有时候,婚礼总是热闹地过分,甚至于是有些吵闹的,可是这样美丽的女子走来,哪怕是正在疯狂吞咽美食的饕餮都下意识地控制住了自己的速度,让自己不至于发出那些狼吞虎咽的声音。
董越锋看向卫渊,几乎下意识要问道,你今日成婚的难道不是博物馆对面那个开花店的少女吗?但是他没有开口问,那女子身上的气质像是冬日阳光透过了玻璃的窗户落下来,温暖地让人觉得开口都会打破这样的感觉。
不知为何,老人下意识地收回了话语,只是在道人和他们打过招呼之后,注视着那两人离开。
也没有人说话。
「可惜了。」
「我当年本以为,他们两个会在一起的。」
共工站在高处,注视着道人远去的模样,若有所思。
哪怕烛九阴创造出了两人共处的氛围,但是他们也不可能在订婚当日真出了什么问题,哪怕是之前支持烛九阴的火神和水神,七日之前,他们支持着的是当年那个少女可以直视着自己的感情,并非是真要如何闹腾。
共工道:「可惜了。」
祝融沉默了下,回忆起来许久许久之前,轩辕丘里面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日子,阳光洒落在道路上,道人在前面走着,少女穿着新买的青色衣衫和薄底快靴走在半步以后,仔细想来,竟然和眼前所见别无二致。
只是一人白发转黑,一个却已长大。祝融闭了闭眼,仿佛还能看到当年的事情:
「世事无常不过如此。」
当年的那画面或许不会再有人记住了吧,除去了他们两个,谁又能知道这一段往事?
涂山氏的建筑也是仿照轩辕丘的格局,那四通八达的,像是迷宫一般的道路,最终都将会回到最中心的地方,在轩辕丘里面,那将会是一棵大树,最初百族的英雄们一起种下了那一棵桃树,可是在那一年姬轩辕要让位的时候,那棵树木之下,曾经举杯痛饮的英雄们都已经离去了。
献的脚步停了下来,双手轻轻地搭在了身后,风吹过来的时候青衣的衣摆微微地晃动着,曾经在轩辕丘的时候,因为道路实在是太过于繁杂了,容易找不到路,那道人就常在最中心那一棵树的地方等她,然后一起回去那个时候的小屋子,不管是在人来人往的时候,还是说天边都带着些冰寒蓝色的深夜。
这里不是轩辕丘,也没有那样的一棵树。
而前面的道人施展神通,闭着眼睛,却也不是在等她,献看着那身影,微微拈了拈脚尖,她在那一件事情之后,行走过了山山水水,最终常住于赤水河畔,但是她也曾经来到过轩辕丘,或许是无法忘记,也或许只是某一天晚上忽而想起来了,便会回来看看。
不自觉地就会走到那一棵轩辕丘最中心的大树那里,走到曾经我们一起住过的屋子,看到熟悉的模样,却又再也看不到熟悉的身影,我并不相信你会真的死在那一次的战斗,我总觉得你会再一次出现在世界上,就像是一开始那样。
我总以为在某一个熟悉的路口,就会和你不经意的遇到。
然而献一次次走过那或者人来人往,或者已经被岁月和人族舍弃了的轩辕丘的道路,并没有再遇到那个人,她微微垂眸,双手搭在一起背负在身后,远处,伴随着青丘国的恢复,那些真正的宾客们已经来到了这里,涂山氏的狐狸们解释说之前在其他地方,是为了在招待所有客人前好好整理一番这里。
而客人们赞叹着涂山氏的神通,也在祝福着新人们的未来,热闹的气氛让献觉得自己并不适合这样的氛围,她微微闭着眼睛,能够想象到,在未来的岁月里,他们将会是怎样的美好。
黑发道人道:
「前面还有许多的景色,当年仿照轩辕丘建造的商贸区域也在前面。」
青衫龙女忽而笑起来:「不用了,我其实只是觉得里面闷得慌,出来透透气罢了,再说了,烛九阴的建议和想法,总是不合我的意见呢,走吧,该看的也看过了,回去看看。」
「总觉得,他们已经开始喝起来了呢。」
黑发道人和献一起地回到了大殿的时候,果然听到了呼和的声音,里面禹王的声音放声大笑着,而阿亮和始皇帝也已经归来了,他们彼此对饮,共工祝融早他们一步地回来,也同样喝着酒,最离谱的便是伏羲,正在被陆吾和开明疯狂灌酒。
似乎上古猛虎一系神灵和龙蛇一系天生的不对付。
不能打架就只能够在酒桌上互相灌酒,里面的禹王看到卫渊,眼睛亮起来,也有很明显的松了口气的模样,连忙大声地招呼着卫渊进去,甚至于让他现在去炒几个菜,证明一下禹王的菜肴在卫渊的菜肴之上云云,卫渊无奈进去。
而青衫龙女献背负双手,噙着微笑着看着那身影。
你知道吗?渊。
在找到你的转世之后,我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要去找到你,然后陪着你去成长,但是我很担心啊,担心如果我插手你的人生,那么你还是我遇到的那个你吗?
如果我在一开始就认识了你,你是不是仍旧是这样的性格,是不是还会做出一样的选择,然后
在我最弱小的时候,像是天神一样地从天空出现在我的面前呢?如果我改变了过去的话,会不会我们就不会相遇了呢?
那么我宁愿等待着我们的重逢。
或许我们的故事,在见面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结局。
「喂喂喂,那边的小姑娘,要来喝一点吗?!来来来啊,哈哈,不要客气嘛!」被昆仑窖藏千年的酒给灌醉了的禹王大笑着招呼龙女,献落落大方地微笑,然后走来,从那桌上拿起了一壶酒,很是豪情的样子,一杯一杯地斟酒饮酒,所有人都惊呆了。
你知道吗?
我渴望我们的重逢,你在天地的劫难里陨落,在你逝去的时代里面,人们忘记了你的故事,但是我还记得你。
你知道吗?你随口说的美食我都尝试过了,有些很好吃,有些却很是寻常。
我也可以做出了很好吃的糖葫芦,但是我不喜欢,因为太酸了,我已经登神,哪怕是没有你的存在,我也可以继续生活在南海之畔,看比起轩辕丘更美丽的阳光,南海的百国也会有和轩辕丘一样的,也很热闹,会有孩子们奔跑过宽阔的道路,夕阳像是金子一样。
献仰起脖子大口的喝酒,这样的美酒酒气浓烈,有酒水落在脸庞上,溅得献的脸上有透明酒液,眸光明亮,有如玉承明珠、花凝晓露,放下酒壶,她看着一侧的黑发道人,忽而地微笑道:「渊啊。」
「我或许是爱着你也不一定呢。」
方才还很热烈的屋子里面一下安静下来了,而后那青衫龙女忽而倾过身子去,然后一只手拉住了道人的手腕,一下靠近过去黑发扬起的时候,像是垂落下的黑夜帷幕,卫渊转过头的时候,鼻尖嗅到馨香,嘴上触感一阵柔软。
他看得到对面澄澈而安宁的眸子,似乎是在笑着,温暖而又悲伤。
可......即便是在南海生活得很好,我还是忘不掉啊,忘不掉轩辕丘的一切,忘不掉那样美好的日子,忘不了你的笑容,忘不了你最后替我而死,让我要好好得活下去。
所以我才不会像是烛九阴担心的那样,没有你便是会怎么样了。
如果可以的话。
我真希望现在在你旁边的是我,我想要看着你的笑容,和你一起走在温暖像是金子的阳光下面,想要听着你的笑声,想要品尝你亲手做的美食,也可以是微微泛着酸味的山楂,然后我恼怒地敲打你的肩膀。
一片的死寂,烂醉如泥的禹王一下捏爆了坚硬昆仑美玉般的酒杯,始皇帝难得瞪大了些眼睛,陆吾本来在劝说开明少喝些,险些直接把开明的头给抡起来砸在地板上。
一片死寂,龙女微微后仰退了一步。
所有人看到她的手掌拦在卫渊和自己之前,卫渊的嘴唇只是碰触到了女子柔软的手掌,而她自己的嘴唇吻在了手背上,而后她微微笑着,手掌三根手指收回,比作耶的手指晃了晃,笑容像是初次相见时那般,不知为何却让人心中微痛。
便像是第一次相见,那神灵的雍容这句话一般地笑着道:
「哟,这么好骗的吗?」
「天尊。」
「这,只是个玩笑哦。」
难写,躺尸了,脑袋都要炸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