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支工作队,连同两万四千京营士兵,恍如二十四道倾泻的洪流般转眼横扫整个顺天府。
最远无非也就是个三百里。
实际上京营的前锋第二天傍晚就已经到了丰润,然后把名单上几个士绅拿下。
抄家这事情必须要快,千万不能拖久了,就像崇祯抄圆嘟嘟家一样,因为远在东莞,抄的时候都快过去半年了,结果所有金银全都被他弟弟卷走,然后逃往老家藤县躲起来了……
搜捕都捕不到。
藤县半个世纪才出了这一个进士。
可想而知多么金贵,虽然他刚中进士就抛弃家乡,但家乡士绅还是会保护他家的。
就给崇祯留下些在东莞的房子田产,最后变卖了五千来两银子,最终成就圆嘟嘟清廉之名。
总之抄家就得雷厉风行。
而距离近的良乡,顺义,漷县这些地方,当天就得面对工作队的进驻了,这些已经学坏了的刁民们毫无首善之地的教化,完全被那杨丰的妖法控制,简直就是一群无君无父的妖魔。他们直接占了当地被抓士绅的大宅然后开始清丈,有敢阻挠的用不了十二个时辰,就被当做逆党抓起来,然后原本只是清丈也立时变成了抄家分田。
甚至在得知了他们的目的后,大批本地刁民也瞬间抛弃节操,加入到迫害这些修桥补路的善良士绅行列,带着清丈队迅速完成对自己耕种的士绅土地的清丈。
然后这些田地就成了他们的。
可怜整个京畿一片冤沉海底的哭声,好端端一个清明世界,就仿佛陡然妖雾笼罩般。
甚至已经开始有传言,那杨逆真就是个妖怪。
还有说他是韩林儿转世,就是来灭了大明的,要不然怎么都是红巾军呢!
总之无数勤劳积累的善良士绅们,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们的家业荡尽……
承天门。
“陛下,臣冤枉啊!”
翰林院编修方从哲跪在承天门前,发出悲愤欲绝的控诉。
在他身后还跪着一大帮女人和小孩,一个个哭的就像泪人般,让人看了忍不住……
忍不住都在笑。
周围看热闹的刁民们的确是在笑啊。
方翰林家就在城南方家庄,祖籍是浙江湖州,不过那都是两百年前的事了,他家是跟着永乐迁都北上的锦衣卫千户,但现在已经完全士绅化,他自己不但高中进士而且考中庶吉士紧接着升编修,他哥哥是秀才,在家办学校,兄弟俩堪称大兴士绅之楷模。
然而……
杨丰来了。
他们的天一下子就变了。
因为家里田产超过千亩,他哥哥被一直不喜欢他的孙暹毫不犹豫加入名单,紧接着被抓进锦衣卫诏狱,他家在城外的祖宅也被占了,他哥哥家妇孺不得不躲进他在城内的家中。
虽然没有株连到方翰林,毕竟他哥哥只是嫌疑,但喊冤还是必须的,可到大兴县也罢,顺天府也罢都是没用的,所以方翰林带着他哥哥全家,另外还有其他几家受害者的家属前来伏阙喊冤了。
但喊冤其实也没什么用啊!
他前面的城门处,那些官员们匆忙走进去,连过来声援一下的都没有……
“沈阁老,你我皆浙人,何故避之如蛇蝎?”
他对着沈一贯的背影喊道。
沈阁老一脸尴尬的停下,然后转头看着他。
“却是中涵,老朽年迈昏聩,一时间竟未曾认出!”
沈阁老微笑说道。
“阁老确是昏聩,阁老可曾想过,那逆贼完成顺天改革,下一步会去哪里?今年顺天,明年北直隶,后年山东,阁老有生之年,想来还是能看到他魔爪伸进江南花花世界。诸公如今只想着绥靖,想着以我顺天百姓饲虎,那晚辈倒是想问问,那逆贼带着北方百万红巾兵临长江之时,诸公可会后悔今日之绥靖?”
方从哲跪在那里冷笑道。
他当然是明白人……
万历末年能一个人掌控朝廷的能不是明白人吗?
目前朝廷局势很清楚,就是南方籍的阁老们和百分之九十九外地籍的官员们对杨丰一致采取绥靖,用牺牲顺天士绅来苟安下去。
杨丰这个逆贼也很狡猾。
他虽然事实上已经取得董卓之势,但却根本不插手朝政。
大明朝的一切还是和过去一样运转,各地奏折送到京城,内阁票拟,六部执行。
只是皇帝更不管事了。
但他本来也不管啊,本来就是内阁几个阁老在处理这些。
可以说只要不是顺天府以内的事务,全都和过去没有区别,这种做法很容易造成一种假象,就是杨丰野心仅限于此,甚至这时候顺天以外,尤其是距离远的那些省份,都根本感觉不出大明已经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当然,因为信息传递速度的问题,这时候太远的地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像两广这些地方,能知道第一次京城之变的消息就不错了。
“方翰林,你莫要胡言乱语!”
沈一贯脸色一沉喝道。
“沈阁老,晚辈如今还有什么可害怕的?
以沈阁老之智,想来这些都已经看的明明白白,只是这火还没烧到自己身上,还没觉着疼,还在晏晏然做梦,以为这野兽吃饱了就行。殊不知他一顿吃饱了就长得壮了一分,下一顿他就要吃的更多,阁老左右用不着自己割肉,那就割我们北方人的肉。
大明北方这么大,割上几十年说不定就能把它养乖了。
可阁老难道不知道,野兽是驯服不了的,你喂再多肉也没用,终有一日你就得用自己来喂它。
那时候晚辈与这北方罹难诸公,会在地下迎接阁老。”
方从哲说道。
“简直是莫名其妙,亏你还是个翰林,如此胡言乱语难道是得了失心疯?”
沈一贯怒道。
“晚辈未得失心疯,只是阁老们都老糊涂了。”
方从哲说道。
“方翰林,你一个小小翰林,如何敢辱骂阁臣,今日若不把你远贬边荒,老夫如何严肃朝纲!”
沈一贯愤怒的拂袖而去。
方翰林继续跪在那里,静静看着前方的承天门,然后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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