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叛变奚人,契丹人是真不留手,杀得那叫一个狠。
契丹骑兵纵马突入每一个营地,马刀、骨朵、铁枪随意挥舞,密集的箭矢投向势单力薄的牧人,肆意享受着欺凌弱小的快感。
以多打少,本就是兵法奥义,何况突袭呢?
奚人确实是倒了血霉了。
帐篷熊熊燃烧了起来,牛羊马儿乱跑乱撞,妇人小孩惊慌失措地叫喊着……
有男丁手持猎弓、长矛冲了出来,但很快被密集的箭矢射倒在地。
须发皆白的老人跪在地上,大声乞求着契丹人饶恕他们的罪过。
铁骑从他身侧驰过,一颗苍老的头颅高高飞起。
猎犬冲出了帐篷,对着入侵者龇牙咧嘴,不过很快夹着尾巴,呜咽着逃走了。
这個局面,它无能为力。
契丹人太狠了,仿佛在对待千年世仇一般,不留丝毫情面。
基本上来说,他们是把成年男丁杀掉,把女人、小孩、财物装上马车送走。
毫无疑问,这是打算把奚王去诸的势力连根拔起,故下手极狠。
事实上他们从大前天开始就这么干了。
在野外遇到奚人,一律这般处置,端地凶残无比。这几日源源不断地将俘获的各部落妇孺、牛羊、财物往东边送,为此都快搞得兵力不足了。
从整体而言,如今耶律斜涅赤手下也就两千出头的兵力,其实并不算多。
但他们的优势是集结在一起,且因为多年的战争,战斗力远远强于一般部落,一场突袭过后,奚人完全丧失了抵抗的勇气,全数龟缩进了城里,等待未知的援军。
契丹人对于强攻城池没有丝毫的兴趣。
他们策马行走在御夷镇外的山间、河谷、草原之上,四处搜寻躲藏起来的牧民,如蝗虫过境一般,制造着深重的灾难。
偶尔能吸引到一群激于义愤冲出来拼杀的奚人牧民,但很快被他们用娴熟的杀人技巧给剿杀殆尽。
他们轻易地控制着战场的节奏,看似拥有无敌的碾压实力。
“去诸,你千方百计招诱部众,如今他们落难了,你又不能施以保护,算什么男人?有胆便出来跟我厮杀一番,念你年老,我让你一只手,敢不敢?”耶律斜涅赤策马绕着御夷镇城转圈,大呼道。ŴŴŴ
契丹军士听了,哈哈大笑。他们的马鞍两侧挂着不少血淋淋的头颅,仿佛在发出无情又残忍的嘲讽。草原上,弱者不配生存!
苏支羞得满脸通红,下意识就想出城厮斗,哪怕战死也好过受这窝囊气。
去诸一把拉住了儿子,道:“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又何妨多忍两日?”
苏支甩开了父亲的手,明显不高兴,但终究没出去送死。
耶律斜涅赤又在城外转了两圈,见始终骗不出人来,便放弃了。只见他马鞭一挥,消失在了远方。
去诸不肯出来,那么留在此处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去野外快活快活。
与此同时,使者早就快马向北,前去联络耶律欲稳的主力了。
耶律欲稳比斜涅赤晚了一天多抵达炭山。
他这边有万余骑,实力较为雄厚。而且他是个非常谨慎的人,一直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行军速度,并在外围派出了诸多斥候游骑,将警戒范围推到了百余里之外,确保没人可以对他们进行突袭。
半途接到斜涅赤的报讯后,他终于放下了心,加快行军速度,于八月初九抵达了炭山。
“好一座壮美的行宫!”耶律欲稳看着花费不少人力物力兴建的宫殿,赞叹道:“几可媲美可汗城内的宫殿。”
此可汗城非彼可汗城。
契丹最早的都城是五百多年前各部兴建的奇首可汗城,位于潢水上游。只可惜后来那片祖地被奚人夺走了,可汗城也逐渐荒废,奚人弃之不用。
如今的可汗城位于潢水下游,痕德堇可汗牙帐所在之处。规制很大,可汗宫殿也位于城内。
“欲稳,抢了这座宫殿吧?”亲族、部下们纷纷说道。
他们的眼中泛着红光,那是对财富的渴望。
耶律欲稳制止了部下们的盲动,下令道:“先扫荡周边,掠夺牛羊。我等随身携带的肉脯、干酪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不先筹集好吃食,饿着肚子打仗么?”
众人一听也是,便不再废话,分头行动。
他们的手段与耶律斜涅赤相比没有太多区别。反正就是抢,就是杀,而这也是草原各部一贯的行事作风。
耶律欲稳已经听闻了御夷镇那边的情况。夏贼果然没有准备,兵力也十分稀少,被他们这么一番突袭,基本是没有反抗的能力了。
唯一让人不爽的就是他们居然筑城了。
城池可以提供最基本的保护,让部落贵人不至于被一网打尽,好处很多。但这是唐人的风格,在草原之上,一般只有可汗或大贵人才会筑城,像去诸之流,明明不过数千帐罢了,居然也花费心力筑城,让他非常意外。
“贼人受死!”前方突然传来一声暴喝。
耶律欲稳回过神来,定睛望去,却见仙游宫外墙上的城门已开,一将带着数百骑直冲而出。
耶律欲稳还没下令,就已经有部落酋豪带着本部兵马迎了上去。不一会儿,又有第二人按捺不住,带着人马前冲,从侧翼包抄。
双方在仙游宫前展开了激战。
拓跋金挺着一杆马槊,带着数百骑卒与迎面而来的敌人撞在一起。
这是一场非典型草原骑兵战斗。
双方使用长短兵器激情碰撞,短短一个照面,各自躺下了百余人。
耶律欲稳的嘴角微微抽搐。
对着敌人迎面冲撞,使用长矛、骨朵、马刀将敌人的阵型撕个粉碎,这是他们总结出来的对付鞑靼人的利器,往往能收到奇效。
但党项骑兵的中原化程度太深了,骑射甚至可能是他们的弱项,正面冲杀才是他们的拿手好戏。更何况不少“党项”骑兵还梳着唐人的发髻,戴着黑色幞头,情急之下喊出的是大唐官话,那真是党项人吗?
冲杀继续进行。
各自损失了大量骑手的双方又迎头撞在一起。擦肩而过、人马混杂之时,又是尸落如雨。
这就像是在玩胆小鬼的游戏一样,谁先眨眼谁输。
耶律欲稳不耐烦了,他挥了挥手,立刻有人奔出去传令。不一会儿,四千奚人骑兵冲了出去,试图从后方包抄党项人。
拓跋金注意到了契丹人的动作。
战场上的敌人越来越多,身边的儿郎越打越少,他大吼一声,马槊高高挑起一名契丹酋豪,重重甩了出去。
“撤!”拓跋金弃了马槊,回首连射三箭,箭无虚发,然后头也不回,带着残存在两百多骑士,冲回了仙游宫。
“轰!”城门猛然关上,城头立起了大群军士,弓弩齐发,将冲得过近的敌人逼退,配合相当之默契。
“按照唐人的说法,这是来称我们分量的。”耶律欲稳皱眉看着鲜血淋漓的战场,道:“这是什么部落?这么难缠?其部众倒像是打过仗,对厮杀一点不陌生。”
没人能回答他。
契丹、奚部酋豪们还没从方才的战斗中完全回过神来。
党项人,似乎挺能打啊,这似乎不是什么好兆头。
从妫州到御夷镇有多远?二百余里。
从接到命令之后,刘子敬立刻舍弃了食之无味的妫州城,下令全军北上。
将士们从一个个山沟沟里钻了出来,开始聚拢。
每聚拢一批,便有一批人北上。战兵在前面奔跑,辅兵带着行李跟在后边。大伙也没带什么余粮,牛羊早就被吃光了,剩下的也被扔在妫州山间,任其自生自灭。
这会全军的粮食也就够坚持个五日左右,但没有任何人迟疑,甫一接到命令,便跟在军官后面,直奔北边而去。
八月十二,大军北行到距离御夷镇十余里的地方。
一路上已经可以看到倒毙于地的人畜尸体了。燃烧的灰烬随处可见,折断的弓梢、刀剑被随意地扔在地上,偶尔还能见到遗弃的车辆,车架上沾满了血迹。
远处又升起了一道巨大的烟柱。
斥候还没传回消息,不过也不用他们传了,谁都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
“下马,补充食水。”刘子敬从乘马背上下来,将一路空跑的战马丢给亲兵。
跟在他身后的两千军士沉默地下了马,分派了一些警戒后,便坐在地上,打开包裹,取出风干的肉脯,就着混合了奶粉的饮水,补充体力。
斥候陆陆续续回来了。
他们的消息没让任何人意外,有契丹人在劫掠。
刘子敬没有任何动作,仍旧吃喝个不停。
待人、马都休息得差不多了之后,他沉稳地站起身,道:“披甲,上马!”
军士们立刻行动了起来,或在辅兵的帮助下披甲,或两两互相穿戴。须臾,除少数辅兵留守,收拢马匹之外,其余人紧跟在刘子敬身后,小心翼翼地催马前进。
北风夹杂着草屑吹了过来。
一千五百精骑徜徉在半人高的荒草之中。
他们的行军速度并不快,甚至可以称得上缓慢,彼此之间的间距也拉得很开。
风越吹越大,旗号猎猎飞舞,变幻不停。
从空中俯瞰下去,散得很开的骑兵渐渐聚拢,速度也慢慢提了起来。
看得出来,这是一支经验丰富的老部队。
他们沉默地行军,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没有浪费体力、马力,不受外界丝毫影响,严格按照自己的节奏前进。
契丹人似乎发现了这支悄悄掩袭过来的骑兵部队,跑回去通风报信的人很多。
斥候游骑远远围了过来,但不敢过分靠近。
旗号再度变幻。
一千五百骑兵像变戏法一样分成了前、中、后三个波次,彼此之间也靠得更近了。
“嘚嘚!”马蹄声渐渐密集了起来,这是骑兵提速的标志。
越来越多的契丹人围拢了过来。
他们似乎刚刚完成一场劫掠,收到消息后匆匆赶来,神色间满是吃惊。
旗号最后一次变幻。
“呼!”短马槊齐齐前举,几乎压过了呼啸的风声,这是第一波次。
第二波次五百骑兵,斜举马槊,紧紧跟在后面。
第三波次则集体抽出了铁剑,右手高举着,目光平视前方,杀气腾腾。
“杀!”刘子敬的一声断喝,打破了诡异的平静。
第一波次五百骑兵陡然加速。
奔腾的马蹄翻起泥土和草根,狰狞的骑士高喊着杀戮的口号,褐色的长龙离弦之箭般冲向了松松散散的契丹人。
他们的速度越来越快,杀声越来越近,然后以一种无可阻挡的气势,冲进了契丹人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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